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孙百炼低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贯穿自己胸膛的那只干枯手臂。
生命力，精元，乃至他苦修百年的金丹本源，都在顺着那只手臂，被疯狂地抽取、吞噬。
金丹魔修的喉咙里发出满足而贪婪的咕噜声，他猩红的双目中，是纯粹的，对食物的渴望。
一切都结束了。
孙百炼的独眼中，光芒正在迅速黯淡。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不仅没能夺到完整的功法，反而把自己变成了一盘即将被享用的菜。
他这一生，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从一个外门弟子爬到执律堂长老的高位，权势滔天，何等风光。
没想到，最终会以如此屈辱、如此可笑的方式，死在一个无名山坳里。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毁了他所有谋划的小畜生，正安然无恙地坐在不远处，用一种欣赏艺术品的姿态，看着他走向死亡。
何其讽刺。
沈浪确实在欣赏。
他甚至还端起面前那张破桌子上，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积满灰尘的茶杯，对着孙百炼的方向，虚虚一敬。
“孙长老，走好。你的遗产，弟子会帮你妥善保管的。”
那轻飘飘的话语，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无尽的悔恨和怨毒，在孙百炼死寂的心底，催生出了一点极致的疯狂。
“呵呵……”
“呵呵呵呵……”
一阵诡异的笑声，从孙百炼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没有去挣扎，没有去反抗身后正在吸食他的魔修。
他反而……笑了。
那笑声初始还很微弱，继而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充满了不甘与自嘲。
“想得美……”
孙百炼猛地抬起头，那只独眼之中，重新燃起了骇人的血光。
“老夫的东西……你也配拿？”
他的话音未落，一股比他之前燃烧精血时，还要精纯、还要诡异的魔气，轰然从他体内炸开！
轰！
那股魔气并非是冲向沈浪，也不是冲向身后的金丹魔修，而是向内收缩，尽数灌入他自己的四肢百骸！
“嗯？”
沈浪放下了茶杯。
他感觉到不对劲。
这股气息……
【警告！目标能量形态正在发生质变！】
夜凝的意念急促响起。
【正在解析……能量频谱与《化自在天魔经》有百分之七十的相似度！但他正在逆转功法！他在献祭自己的金丹与神魂！】
献祭？
就在沈浪念头转动的瞬间，孙百炼的身体，发生了惊悚的变化。
他干瘪下去的皮肤，此刻像是被注入了墨汁，一道道漆黑如蛇的魔纹，从他胸口的伤口处蔓延开来，瞬间遍布全身。
他的血肉在消融，骨骼在重组。
那条被他自己斩断的右臂，此刻竟由浓郁的黑气重新凝聚，化为一条完全由能量构成的漆黑手臂！
他整个人，正在从一个“人”，朝着一个非人的“魔物”转化！
而那股冲天而起的魔气，带着一股唯我独尊，化天地万物为己用的霸道意境，让沈浪感到了一股发自内心的熟悉。
这……这绝对是《化自在天-魔经》的功法！
虽然驳杂、残缺，甚至带有一丝疯狂的扭曲，但其本源，绝不会错！
“原来如此……”
沈浪恍然大悟。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孙百炼从一开始就对他抱有如此巨大的敌意。
为什么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原来，他们是“同道中人”！
“吼！”
身后的金丹魔修，似乎也察觉到了嘴边“食物”的变化。
这食物非但没有变得虚弱，反而散发出一种让他都感到心悸的恐怖气息。
他发出一声怒吼，加大了吞噬的力度！
然而，孙百炼此刻却对他不管不顾。
他那只燃烧着血焰的独眼，死死地锁定着沈浪，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
“小畜生……你很惊讶，对不对？”
孙百炼的声音变得尖锐而扭曲，不再是人类的嗓音。
“你以为，只有你是天选之人？只有你，得到了《化自在天魔经》的传承？”
他狂笑起来。
“老夫为了这部功法，谋划了五十年！五十年啊！”
“老夫得到的，只是一份残卷！一份只能修炼到金丹，并且后患无穷的残卷！”
“老夫一直在等，一直在找！寻找其他的传承者，夺取完整的功法，踏上真正的魔道之巅！”
孙百炼的独白，解开了沈浪心中所有的疑惑。
怪不得他要暗中培养势力，怪不得他与宗门外的魔修勾结。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弥补自己功法的缺陷，为了寻找更进一步的可能。
而自己的出现，就像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瞬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一个修炼了同源功法，却比他年轻，比他根基更稳固的筑基期弟子。
在孙百炼眼中，沈浪不是一个需要除掉的政敌。
沈浪是一个行走的、完美的、完整的“功法秘籍”！
“你的功法，是完整的！老夫能感觉到！”
孙百炼指着沈浪，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嫉妒和贪婪。
“只要吞了你，只要得到你的功法，老夫就能补全根基，突破元婴，甚至化神！”
“可你太滑头了！太该死了！”
“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每次都能躲过去！”
他状若疯魔地咆哮着，将所有的不甘与失败，都归咎于沈浪。
沈浪静静地听着。
他甚至还掏了掏耳朵。
“说完了吗？”
他淡淡地开口。
“说完了，就该上路了。”
“上路？”孙百炼笑得更加疯狂，“不，要上路的，是你！”
他猛地一震，那只由黑气凝聚的右臂，竟然反手抓住了身后金丹魔修的头颅！
“你这头只知道吞噬的蠢货，就成为老夫最后的资粮吧！”
黑气手臂猛地发力！
那金丹魔修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体内的魔气和精元，竟然被孙百炼以一种更霸道、更高效的方式，反向抽取！
以魔吞魔！
这才是《化自在天魔经》真正的恐怖之处！
金丹魔修疯狂挣扎，但他那只插在孙百炼胸膛的手臂，却成了最致命的连接点，让他根本无法脱身。
肉眼可见的，金丹魔修的身躯在干瘪，而孙百炼的气息，则在以一种不合常理的方式，疯狂暴涨！
金丹中期！
金丹后期！
甚至，隐隐触摸到了金丹大圆满的壁障！
【警告！目标能量层级已超越安全阈值！他的神魂正在崩溃，这股力量他无法控制，最多维持十息！】
【十息之后，他会彻底爆开，威力相当于金丹修士的自爆！】
“凝儿，启动天雷引，最大功率！”沈浪果断下令。
“晚了！”
孙百炼的声音如同九幽传来。
他已经彻底舍弃了人性，化身为一头纯粹的魔物。
他一把将已经变成干尸的金丹魔修甩开，那双已经完全变成漆黑的眼洞，转向了沈浪。
他没有立刻攻击。
他反而伸出了那只黑气缭绕的手。
“把完整的功法，给老夫。”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却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威严。
“老夫可以留你一具全尸。”
沈浪笑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孙长老，你知道吗？我一直把你当成一个有点脑子，但不多的大反派。”
“现在我才发现，我错了。”
沈浪摇了摇头，一脸认真。
“你不是反派，你是个谐星啊。”
“我把你当死敌，你却想当我道友？”
“你都快炸了，还在这里跟我谈条件？”
“你……”
孙百炼的理智，似乎被这句话刺得恢复了一丝。
但也仅仅是一丝。
他感觉到了自己体内那股即将失控的狂暴力量。
他没有时间了。
“既然你不给……”
孙百炼身上的魔纹，亮到了极致。
“那老夫，就自己来拿！”
他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下一瞬，他出现在沈浪面前，那只足以撕裂金铁的魔爪，直取沈浪的天灵盖！
这一击，汇聚了他毕生的修为，献祭了神魂与金丹，又吞噬了另一个金丹魔修。
其威力，已经无限接近元婴一击！
四象锁天阵的光罩，在这股威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
然而，沈浪没动。
夜凝也没有动。
就在那只魔爪即将触碰到沈浪头发的瞬间。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玉石碎裂的声响。
不是来自孙百炼的攻击。
而是来自沈浪的腰间。
那块宗主赐下的，能抵挡金丹威压的护身令符，在这一刻，应声而碎。
也就在令符破碎的同一时间，黑风岭上空，那由“天雷引”大阵汇聚的，原本只是虚假幻象的劫云，陡然间凝实！
一道真正的，带着煌煌天威的紫色神雷，穿透云层，锁定了下方那团最精纯、最庞大的魔气源头。
孙百炼的魔爪，停在了沈浪头顶一寸之处。
他僵硬地抬起头，看着那道撕裂了夜空的紫色雷光。
这一次，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