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郊外,废弃的地铁隧道深处。
空气里全是铁锈和发霉的灰尘味,混在一起,让人鼻子发痒。
林深小心翼翼地把那个装着晶核的铅盒,又放进了另一个更大的合金箱子里。这箱子内壁刻满了复杂的纹路,专门用来隔绝能量。“咔哒”一声锁上,那股一直萦绕在心头、让人发毛的压迫感,总算减轻了一点。
但是,东西封住了,麻烦却没完。
林深下意识地用手指掏了掏右边耳朵,拿出来一看,指尖上赫然沾着一缕鲜红的血丝。
自从在地宫里碰了那该死的晶核,他耳朵里就一直在响。那不是什么普通的声音,而是一种极低的、持续不断的嗡鸣,仿佛有成千上万的幽灵,在不同的时空里一起哼着一首古老又诡异的调子。没有旋律,也没有词,却像锥子一样,直往他脑仁里钻,搅得他心神不宁。
“嘶……”他吸了口凉气,想用疼痛让自己清醒点,摆脱这魔音灌耳。
突然,一只微凉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苏晚棠。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脸色比在地宫时还要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决绝。她紧紧攥着那根外婆传下来的玉簪,簪子尖垂向地面,正以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幅度高速颤动着。
“这声音……”她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不是从周围传来的,它有一个源头……在我们脚底下!很深,大概……地下三百米的地方!”
说完,她猛地睁眼,握着玉簪的手就像握着一支笔,对着面前的空气,毫不犹豫地狠狠一划!
“嗡——”
没有出现空间裂缝,但空气中荡开了一圈半透明的波纹,像石头扔进平静的水面。这波纹扫过周围坚硬粗糙的岩壁,奇迹般地,岩壁上竟然慢慢显现出一座巨大建筑的虚幻轮廓!
那是一座倒挂在地底深处的青铜钟楼,结构复杂精密,透着一股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林深看到这个,瞳孔猛地一缩!
几乎就在钟楼虚影成型的同时,他左臂上那个华丽的镜面纹身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三秒后的未来景象,强行塞进了他的脑子——
画面里,那座倒悬的青铜钟楼轰然倒塌!无数碎片没有往下掉,反而变成了漫天飞舞的、由声音组成的利刃,像狂风暴雨一样,朝着他和苏晚棠劈头盖脸地射来!每一片音刃都薄得透明,却闪着能切开一切的寒光!
“退!”
林深根本来不及细想,一声暴喝,手臂用力,拉着苏晚棠就向后急退!
两人刚离开原地,他们刚才站的地方,无论是地面还是墙壁,都在一阵让人牙酸的“嗤嗤”声中,被看不见的力量切成了密密麻麻的蜂窝状,切口平滑得像镜子!
轰隆隆——!
剧烈的震动从地底深处传来,隧道尽头的那面岩壁,“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刺骨的冷气混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纯白色声波,像水面的涟漪一样,从那裂缝里疯狂涌出!
透过裂缝往下看,是令人心悸的幽暗深渊。
那下面,一个悬空的石台上,盘坐着一个身穿粗布麻衣、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者。他双手虚按在一具早已断裂、布满锈迹的编钟架子上,嘴唇无声地动着。
奇怪的是,他每动一下嘴唇,前方的空气里就会凝聚出一个青铜色的古老音符。这些音符像是有生命一样,自己飞舞、组合,眨眼间就在半空中编织成一张覆盖了整个空间的、复杂无比的阵图。
林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认出来了!他在研究古代机关术的那些孤本残卷里见过这玩意儿的一角——《周礼·考工记》里记载的、早就失传的“伶伦十二律图”!传说这是上古一位叫伶伦的大能创造的,能引动大地脉络的力量共鸣,把天地间的声音都变成杀人武器的恐怖机关术!
【警告!检测到高维声源污染!目标正在构建基于“十二律”的逻辑覆盖场!】
【协议建议:启动“声波可视化”协议,以视觉通道解析声波结构!】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他脑子里炸开。他太清楚这个“声波可视化”协议意味着什么了——这是系统底层保命的最后手段之一。一旦启动,他的听觉神经会被系统强制改造,永久性损坏,从此再也听不见世间任何声音。
代价是失去双耳,换来的,是一双能直接“看见”声音轨迹和能量结构的眼睛!
用听力,换一个看清真相、破局求生的机会!
就在林深心思急转,难以决断的这一刻,异变再次发生!
一道漆黑如墨的影子,像鬼魅一样从裂缝里跳了出来。那是一个怪人,脸上没有嘴巴鼻子,也没有耳朵,全身好像是由最能吸收声音的黑色水晶构成的——这是“无声者”!
他刚一落地,双掌就猛地拍在地面上!
霎时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风声、心跳声、呼吸声、远处城市隐约的喧嚣……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感,像巨石一样压在林深和苏晚棠的心口,连血液流动都好像变慢了。
紧接着,一个身姿妖娆的女人,赤着双脚,从裂缝里缓缓走了出来。她身上最恐怖的是她的胸口——那里的肋骨竟然向外翻出,一根根绷得紧紧的,就像竖琴的琴弦。
她是磬师!声波异能组织“赤霄”的残党!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自己的一根骨弦上轻轻一划。
“铮——!”
一声尖锐到极点的颤音响起,隧道顶部的h型钢梁竟然在瞬间扭曲、盘绕,变成了一条狰狞的金属麻花!
她猩红的嘴唇勾起一抹冰冷又疯狂的笑容,目光死死盯住林深:“听说你的‘时空回收系统’很怕高频噪音的逻辑冲击?别担心,我们就是来帮你‘静音’的。”
话刚说完,她猛地张开嘴,发出一种根本不是人类能发出的长啸!
那已经不是声音了,而是一道凝成实质的冲击波,狠狠地撞向林深情急之下用从废品站找来的金属废料布下的简易屏障。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铁屑、钢板、螺丝钉非但没有挡住声浪,反而像是活了过来,在剧烈的震动中自己飘浮起来,调转方向,化成一片致命的金属风暴,反向朝着林深的手臂和肩膀猛刺过去!
“噗嗤!”
剧痛钻心!林深闷哼一声,鲜血立刻染红了他的衣袖。
而更致命的危机接踵而至。他左臂的镜纹疯狂闪烁起猩红色的警告:下一击,磬师的声波将直接绕过所有防御,精准地冲击他的耳蜗,从内部震碎他的大脑!
躲不掉了!
千钧一发之际,林深用微型焊枪飞快地将那枚“共鸣之戒”焊在了特制手雷的引信核心上,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苏晚棠低吼:
“等我喊‘炸’,你就用簪子,插进地面震动最厉害的那个点!”
下一秒,他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把这枚融合了戒指的特制手雷朝着空中扔去!
“引爆——灵痛传导协议!”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也没有冲天的火光。
手雷在半空中炸开,释放出的是一道无形的、逆向的精神冲击波!那是林深在过往无数次实验中所承受的所有痛苦记忆,被“共鸣之戒”放大了千百倍后,形成的纯粹“痛苦信号”,它悍不畏死地撞向了磬师那道毁灭性的声浪!
也就在这一刻,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在他脑海深处响起:【感官通道强制接管……听觉神经元不可逆转化开始……】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但在他的视野里,所有的色彩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流光溢彩的金红色纹路。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空气的流动,变成了燃烧的青铜铭文;磬师那致命的啸叫,化成了一条由无数尖锐字符组成的、张牙舞爪的火龙;而那个“无声者”,则是一个不断吞噬周围光线和纹路的、绝对虚无的黑洞!
他看懂了!他看穿了!
伶伦布下的“十二律图”并非完美无缺!那些看似杂乱飞舞的音符,其流转的核心,始终围绕着地下深处一个隐秘的节点在循环!
《周易》五行,离火克兑金!这阵法的核心属金,要用火来破!
林深双眼赤红,想也不想,抓起脚边一根被音刃切割得异常尖锐的钢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视野中那金红色纹路最薄弱、也是所有能量流转最核心的那个点,狠狠地插了下去!
“吼——!!!”
整条废弃隧道,仿佛发出了一声来自远古巨龙的愤怒咆哮!
磬师的啸叫声戛然而止,她像是被巨锤砸中,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里同时喷出鲜血,胸前那几根作为武器的骨弦,在一阵密集的“噼啪”声中,寸寸断裂!
地底深处,那座倒悬的青铜钟楼虚影再次浮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在钟楼的最中央,静静地悬浮着半卷被火焰燎烤过的焦黑竹简——那正是传说中的“音律阵法残卷”!
林深踉跄着上前,伸手想去拿这梦寐以求的古老秘籍。
然而,他左臂的镜纹却在此时,闪现出一道前所未有的、代表着绝对死亡的漆黑预兆!
预感的画面中,苏晚棠的手……正缓缓穿过他的胸膛。而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冰冷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林深身体猛地一僵,豁然转头!
只见他身后的苏晚棠,不知何时已经高高举起了那根玉簪。清冷的月光从裂缝透下来,照在她脸上,她那双原本清澈美丽的眼睛里,此刻正泛着一抹诡异的、非人的银色光芒——
那不是她!
【警告!检测到高阶外部记忆覆写!来源:苏氏祖宅方向!】
【警告!宿主“苏晚棠”人格已被临时覆盖!】
系统的警报在他失聪的世界里疯狂闪烁,只有视觉信号能接收到。
裂缝下方,石台上的那个老者——伶伦,缓缓睁开了他那双浑浊却深不见底的眼睛。他沙哑地、一字一顿地开口说话了。
这是林深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却是在自己已经听不见的世界里,用眼睛“看”到了这声音形成的扭曲纹路:
“想拿残卷,可以……先活过今晚。”
“因为真正的声波迷宫,现在才刚刚开始。”
随着他话音落下(林深只能看到空气的震动),地底最深处,仿佛在回应他。一口锈迹斑斑、巨大无比的青铜古鼎,开始以一种缓慢而沉重的节奏,“嘎吱嘎吱”地转动起来。
鼎的内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难以辨认的古老符文。
而此刻,这些符文,竟然像活过来了一样,随着铜鼎的转动,在进行着一种微弱却有规律的起伏。
就像一颗沉睡了千年的心脏,开始了它的第一次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