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里,死一样的寂静。
那只从墙壁里伸出来的青铜手臂,没有攻击任何人,就那么直挺挺地、用一种完全违背了物理常识的僵硬姿势,指向了头顶。
所有人都顺着它指的方向抬头看去。
地宫的穹顶,不是什么普通的壁画或者雕花,而是一整块巨大无比的青铜板,上面刻满了图案。仔细看,那竟然是一张星图。但星图上标记着二十八星宿的位置,没有镶嵌宝石,刻着的却是一个个极其复杂的人体经络和穴位图。
星辰对应人身,这是一张“天人合一”的星图!
林深心头一跳,刚想凝神看清楚,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左臂传来!
他脸色瞬间白了,低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之前融入他左臂,化成龙鳞纹路的玄冥鼎魂,此刻像是活过来的毒藤蔓,正沿着他的血管和经脉,疯狂地向上蔓延!那纹路的边缘,带着一种锋利的质感,已经快爬到他的锁骨了!
鼎魂失控了!
他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这情况,连他体内那个来历神秘的系统都没预警过,这感觉,就像是自己根基正在崩塌。
林深二话不说,刺啦一声撕下一截衣襟,死死缠在手腕上。那里,嵌着玄冥鼎碎片的地方,正不断往外渗着血。
但手指碰到碎片的感觉,让他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冰!
刺骨的冰凉!
这绝不是能量耗尽的那种枯竭感,而是……而是像兔子遇到了老虎,被一种更高级、更古老的存在彻底压制住了!
这碎片,它在害怕!
“它在……叫……” 旁边,半昏迷的苏晚棠发出细微的声音,像梦呓一样,却清晰地钻进了林深的耳朵,“它在叫……同类……”
轰隆——!
就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穹顶上那面巨大的青铜星图,突然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开始缓缓转动起来。上面无数个穴位图纹接连亮起微光,在一阵让人牙酸的齿轮和机括摩擦声中,穹顶上“咔哒”一声,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一道光从暗门后透出,一个佝偻的身影,逆着光,一步步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个老头,身上穿着一件用无数青铜鳞片拼凑起来的旧甲胄,甲胄上满是修补的痕迹,那材质,跟墙壁里那些傀儡外壳一模一样。他手里拄着一根拐杖,拐杖上缠满了细密的铜丝。他每走一步,脚下地砖上刻画的符文就亮起一圈柔和的青光,像水波一样荡开。
他的眼睛,根本没看林深,也没看墨问天,而是死死盯住了林深手里那只破旧的、带着喇叭的录音机。老头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一种混合着震惊和暴怒的情绪。
“谁准你……”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用这‘响魂器’,惊扰此地的沉眠之物!”
林深瞳孔微缩,眯起眼打量着这个自称“机关灵侍”的老者——玄机子。他注意到,老头身上那件斑驳的青铜鳞甲,正和苏晚棠紧紧抓在手里的那个香炉残片,产生着极其微弱的共鸣。
“此地每一寸青铜,”玄机子用拐杖重重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都浸染过我先师的血!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者,你们唤醒的根本不是什么机关机器,那是三千年前,被先师们拼死才封印在这里的——‘真灵’!”
话音未落,玄机子手中拐杖猛地一挥!
嗖!
杖身上缠绕的那些铜丝,竟像活过来的蛇一样,瞬间暴涨,一下子缠住了林深的手腕。
林深只觉得一股奇异的波动顺着铜丝猛地钻进自己身体里,他之前耗费心血,甚至动用了自身基因链作为模板,刻录在喇叭磁头上的那段“活代码”,竟然被对方瞬间读取了过去!
“荒谬!简直是荒谬透顶!”玄机子像是看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怒斥出声,眼神里全是鄙夷和一种深切的痛心,“你们……你们居然把神圣的‘魂契’,叫做数据?把血脉相连、同生共死的‘共生’,当成是可以随意编写的编码?!”
他说着,猛地抬起另一只干枯的手,放到嘴边,用牙齿咬破了指尖。
接着,他以血为墨,在半空中飞快地画了起来!
一个古朴、复杂,透着苍凉气息的篆字,瞬间出现在空中——
“灵”!
字成的刹那!
嗡……
整座地宫,所有的金属制品,都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嗡鸣!
墙壁里那些傀儡的轮廓,墨问天那条狰狞的机械义肢,甚至包括灰烬身上口袋里装着的几枚Emp炸弹残片,表面都齐齐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青色光晕!
林深心头狂震。
这根本不是他理解中的任何异能或者法术!
这更像是一种……一种针对特定金属物质的、超高频率的共振指令!一种专门用来激发金属内部某种沉睡“记忆”的古老技术!
“吵够了没有?”
一个冰冷的声音,带着不耐烦,打断了这诡异的共振。
是墨问天!
他显然受不了这种故弄玄虚的氛围,或者说,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只见他身形猛地一动,快得像一道鬼影,那条狰狞的机械臂在冲刺过程中瞬间变形,咔咔几声,化作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直劈墙壁夹层里藏着的那块机关术母本!
“冥顽不灵!”玄机子冷哼一声,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中拐杖再次重重往地上一顿!
“敕!”
嗡——!
穹顶、地面、四壁,所有刻画的青铜纹路瞬间被激活到了极致,青光暴涨间,无数条由符文凝聚而成的“铜蛇”,破开砖石,冲天而起,疯狂地缠向墨问天的身体!
铛!铛!铛!铛!
铜蛇与机械长刀猛烈碰撞,刺眼的火星四处飞溅,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地宫里回荡不绝。
就是现在!
林深眼中精光爆闪,机会稍纵即逝!他一把将那只破旧的喇叭塞进了苏晚棠因为过度共情而还在颤抖的手里,俯身到她耳边,用极快极低的声音说:
“你能听见它们的‘声音’,对不对?别管那些吵闹的,仔细听,告诉我……哪一段频率,在‘哭’?”
他的话,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苏晚棠混乱意识中某扇紧闭的大门。
她那双因为承受了太多杂乱情绪而有些涣散的瞳孔,奇迹般地重新凝聚起来。
她颤抖着,几乎是凭借着一股本能,用尽力气,按下了喇叭上那个斑驳的播放键。
刺啦——!!!
更加刺耳、更加庞大的电流杂音猛地爆发出来,里面夹杂着无数扭曲、痛苦、疯狂的哀嚎与嘶吼,足以让任何正常人心智崩溃。
但苏晚棠却像是自动屏蔽了所有这些痛苦的噪音。她微微侧着头,极其专注地倾听着,在那片混乱不堪的噪音洪流中,她的眼神先是迷茫,然后猛地定住!
她捕捉到了!
一段非常微弱,断断续续,却让她灵魂都为之颤动的旋律。
那是一段哼唱。
一段……记忆深处,只有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搂着她,轻轻拍着她,哄她入睡时才会哼唱的歌谣小调。
林深看到苏晚棠眼神的变化,自己也像是被一道闪电当头劈中,浑身猛地一颤!
他霍然抬头,目光死死盯住穹顶上那副巨大而复杂的星图,一个疯狂得不能再疯狂的念头,如同彗星划破黑暗,瞬间贯穿了他的脑海!
不是要唤醒什么真灵……
这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指引,最终的目的,难道是……
找回家的路!
“给我!”林深低吼一声,几乎是粗暴地从苏晚棠另一只紧握的手里,夺过了那枚香炉残片。
然后,他不顾一切,猛地跳起,将那片还带着苏晚棠体温的残片,死死地、用力地按在了穹顶星图上一个特定的穴位刻痕上——
那个穴位,名叫“神藏”!
“嗡——!!!”
整张星图爆发出的光芒瞬间超过了之前任何时候!所有的光点不再是无序旋转,而是像受到了无形力量的牵引,以“神藏”穴为核心,疯狂地汇聚、流淌,最终拉伸、形成了一条笔直而耀眼的光之路!
这条路,洞穿了层层叠叠的机关暗格,无视了地宫复杂的结构,像一柄发光的利剑,直直地刺向地宫最深处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玄机子喘息着,收回了与墨问天激烈对抗的“铜蛇”。他看着那条凭空出现的光路,又看向眼神执拗的林深,浑浊的老眼里,神色变得无比复杂,有追忆,有叹息,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
“你母亲……”玄机子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岁月的沧桑,“她是最后一个‘铸灵师’。她曾经说过……机关术,必须懂得‘疼’,造出来的东西,才能算是……活着的。”
他顿了顿,转过头,目光冰冷地看向刚刚稳住身形,脸上杀意未消的墨问天。
“而你……”玄机子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你不过是被她亲手……删除了所有记忆的失败残稿罢了。”
墨问天沉默地站在那里。
脸上的狂热,之前的杀意,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空洞。
片刻之后,他突然嗤笑了一声。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猛地抬手,“刺啦”一声,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在他的胸口正中央,赫然烙印着一道疤痕!
一道与林深胸口那道狰狞丑陋的实验疤痕,几乎一模一样的疤痕!
“那我问你……”墨问天缓缓抬起头,目光像淬了毒的钉子,先是死死钉住玄机子,然后,又慢慢转向了林深,声音嘶哑地问:
“谁,才是那个……真正的初代载体?”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激起千层浪。
然而,还没等任何人做出反应。
咚……
咚……
一阵沉重无比,仿佛敲在每个人心脏上的脚步声,从那条光路的尽头,从黑暗的最深处,由远及近,缓缓传来。
那声音,根本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脚步声。更像是一尊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庞然大物,正从无尽的沉眠中苏醒,迈着足以让大地震颤的步伐,一步,一步,踏碎虚空,走向现实。
林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住心底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他握紧了手中那枚从一开始就带着、此刻却感觉无比冰凉的铜钥匙。
他看了一眼眼神恢复清明的苏晚棠,又瞥了一眼胸口带着同样疤痕、神色空洞又偏执的墨问天。
然后,他朝着光路延伸的黑暗方向,率先迈出了脚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走。”
“去看看,到底是谁家的废铁……”
“……会先认主。”
后续情节预告: 光路尽头,沉睡千年的庞然大物终于显现真容,那并非预想中的恐怖怪物,而是一具残缺却依旧散发着洪荒气息的古老机关巨神。林深手中的铜钥匙与巨神产生共鸣,一段被尘封的母子记忆碎片随之涌入脑海。墨问天看着巨神核心处那与自己机械臂同源的能量纹路,癫狂大笑:“原来我才是钥匙!”而苏晚棠却听到巨神内部传来无数真灵哀泣:“救救我们……我们好疼……” 玄机子匍匐在地,老泪纵横:“祖师……灵醒了!”三方对峙,巨神归谁?真正的初代载体之谜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