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镜花玉深渊轰然倒塌,无数闪烁着乱码的数据碎片像星光一样凄美地洒落。
林深抱着怀里温软的身体,狼狈地从裂开的镜面里滚了出来,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他猛地咳出一口血,腥甜味立刻在嘴里弥漫开。
左臂上,新长出的青铜龙鳞纹路像烧红的烙铁一样滚烫。那枚在契约中炸开的青铜怀表,现在已经碎成三块锋利的碎片,深深扎进他的皮肉里,甚至碰到了骨头,和血脉连在了一起。
每一次呼吸,都感觉有无数砂纸在肺里摩擦,痛得钻心。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是熵魔。
“系统底层协议正在被污染,解析能力大面积混乱……必须找到‘机关术母本’进行重写。坐标,西北方向三百里,古都地宫深处。那里有‘青铜傀儡’的残骸——它的核心,藏着第一代基因编码和金属融合的关键。”
话还没说完,林深紧握的左手掌心突然一烫,一道虚幻的光幕界面凭空出现,上面显示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古篆字:【代码逆向解析·待激活】。
这东西就像一个敞开的陷阱,一个赤裸裸的坐标信号!
林深瞳孔一缩,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抬起右手,用指甲在左手手腕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鲜血涌出,他一把抓起苏晚棠胸前那枚冰冷的香炉碎片,狠狠按在伤口上!
滋啦!
血与铜接触,激起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那道虚幻的界面像被强电流打中,闪烁了几下,终于被强行压了下去,消失不见。
林深很清楚,这东西要是被渡鸦察觉到,就等于亲手给敌人点了盏指路明灯。
……
江城边缘,废弃的地铁三号线隧道。
幽深黑暗的隧道里,只有滴水声在回荡。
林深从墙里抽出几根钢筋,草草搭成一个简易的拖行担架,上面躺着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灰烬。
苏晚棠靠在湿冷的墙壁边,虽然意识醒了,但五感还是一片模糊。
她只能依靠和香心残骸那点微弱的联系,勉强感知能量的流动。
她的手指在空气中虚虚划动,好像在描画某种看不见的丝线,脸色越来越凝重。
“渡鸦的锁链……还在共鸣。”她的声音很虚弱,但语气非常肯定,“那道贯穿你肩膀的伤口,就像一个信标。他在追踪你体内玄冥鼎魂的频率。”
林深没说话,只是默默从背后那个破旧的帆布包里,掏出一堆在别人看来完全是垃圾的破烂:半截老式录音机的喇叭、几个从报废机器上拆下来的生锈齿轮,还有那枚无名留下的、造型古朴的铜钥匙。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肺里的剧痛,手指在身前快速划动。
《周易》艮卦,引动山岳静止的力量!
嗡——
一股无形的力场以他为中心散开,暂时抚平了周围混乱的能量波动。
他飞快地把那些零件拼凑成一个简陋的共振器,贴在满是铁锈的隧道壁上,用手指轻轻敲击。
咚……咚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沿着金属管道传向远方。
一瞬间,整条庞大的地下管网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嗡鸣。
几秒钟后,从隧道另一头,隐隐约约传来了三声回响,节奏清晰,是两长一短。
这是无名教给他的暗号,是那些生活在阴影里的拾荒者之间,独有的联络方式。
林深咧开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带血的笑:“走那边,老朋友说了,门还没关死。”
……
在复杂的地下管网里钻了将近一个小时,三人终于来到了古都遗址的地下三层。
眼前,是一扇足足十米高的巨大青铜门,门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完整的六十四卦图,显得古老而庄严。
但诡异的是,代表天与地的乾、坤两卦的位置,却被某种现代高能激光技术粗暴地烧毁、篡改了,留下了难看的伤疤。
林深下意识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冰冷的青铜门面。
“嘶!”
一股阴冷的吸力猛地从门上传来,好像要把他脑子里的记忆硬生生抽走!
他赶紧缩回手,心咚咚直跳。
就在这时,他胸前口袋里的那枚香炉碎片竟然自己飞了出来,“啪”一声,精准地吸在了门缝的某个位置,微微发烫,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它认得这个味道,”林深看着那枚碎片,低声说,“这些铜,是从同一个炉子里炼出来的。”
他正想集中精神,试试用系统解析这扇门,地面却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哗啦啦——
四周地面和墙角,无数灰尘一样的金属颗粒冲天而起,像受到召唤的军队,在半空中快速汇聚、凝聚成形!
眨眼间,一具三米高、手拿巨斧的青铜武士傀儡站了起来。它空洞的眼眶里,两点红光骤然亮起,胸前的铭牌上,清晰地刻着一个古老的“戌”字。
一个修长的身影,慢慢从傀儡身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来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面容冷峻,正是墨问天。
他左手悠闲地插在口袋里,右手却在灯光下闪着非人的金属光泽——那是一只由无数精密零件组成的机械手骨。
“你说你是回收者?”墨问天的声音冰冷又偏执,眼睛死死盯着林深,“可你身上,全是他们不想让任何人看见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那个“戌”字傀儡就动了!
它高高举起巨斧,没有任何花招,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林深当头劈下,带起的风声尖利得像炮弹呼啸!
林深瞳孔一缩,抱着苏晚棠向旁边滚去。
电光石火间,他心念急转,那枚吸在门上的香炉碎片瞬间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奥的坎卦轨迹!
“凝!”
地下潮湿的空气瞬间被抽干,凝结成几十把锋利的冰刃,呼啸着射向傀儡!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人目瞪口呆。
那具看起来笨重的青铜傀儡,居然在冰刃碰到它之前的一刹那,瞬间分解成漫天流沙般的金属粒子,轻松躲过了所有攻击,然后在林深背后迅速重组!
重组完成的傀儡抬起重腿,狠狠一脚踹在林深的脊椎上。
“呃!”
剧痛袭来,林深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断了。
生死关头,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子里闪过!
他猛地扑向一旁的担架,一把撕开灰烬的衣袖,露出他手臂上一个早已结痂的旧伤疤——那是一个丑陋的烙印,三年前苏家那场血腥清洗里,所有被处理的实验体都被烙上了这种独一无二的编号!
林深强忍剧痛,把灰烬手臂上的烙印,死死对准了傀儡胸前那个发光的“戌”字!
一瞬间,正要再次挥斧的傀儡动作猛地停住,眼眶里的红光疯狂闪烁,好像陷入了某种剧烈的程序冲突。
“你们……你们都是被扔掉的零件……”林深撑着地面,大口喘气,对着那具迷茫的傀儡低吼道,“可废铁,也记得自己的主人!”
吼声未落,他抓起那枚铜钥匙,看也不看,狠狠扎进自己左手掌心那个被玄冥鼎碎片撑开的血口里!
剧痛和共命契约的力量瞬间贯通!
他借着这股狂暴的力量,强行把自己的感知延伸出去,读取那具傀儡混乱的核心代码!
【检测到原始基因链……解锁逆向解析进度0.7%!】
系统界面一闪而过!
“你……你竟然能唤醒它的‘记忆’?”一直冷眼旁观的墨问天瞳孔猛地收缩,第一次往前踏了一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林深却没理他,而是把刚刚解析到的一小段古老符文,用沾满血的手指,飞快地刻在了旁边的青铜墙壁上——那不是文字,而是一种融合了基因序列和机关术的“活代码”!
嗡隆隆——
墙面的青铜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应声而动!
那扇紧闭的巨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向内打开。
门后面,是一个更加空旷的巨大空间。
一具更庞大的人形傀儡残骸,被无数锁链吊在半空。
它没有头,但敞开的胸腔里,一颗巨大无比的青铜心脏,正在有节奏地跳动着,散发出和香心残骸同频的、苍凉而古老的微光。
“这就是‘机关术母本’……”熵魔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也是你母亲当年……亲手封存的,最后一具‘初代载体’。”
就在门缝完全打开的瞬间,林深掌心里那三枚玄冥鼎碎片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一段他从未见过的、被尘封的画面,强制性地冲进了他的脑海:
年轻的母亲站在熊熊燃烧的熔炉前,火光照亮了她温柔而坚定的侧脸。
她把一枚样式简单的婚戒,轻轻扔进滚烫的铜水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这一次,我要做一个能记住疼的机器。”
巨门完全打开,青铜心脏的跳动声像一口洪钟,狠狠撞在林深的耳朵里。
他踉跄一步,眼前瞬间一黑。
周围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那心跳声不仅冲击着他的耳膜,更仿佛直接敲击在他的灵魂上,与他左臂的龙鳞纹路、掌心的碎片伤口产生了深深的共鸣。
“林深!”
苏晚棠模糊的感知捕捉到了他能量的剧烈波动,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五感混沌而无力地靠回墙壁。
墨问天站在门口,阴影遮住了他半边脸,他看着林深踉跄的背影,又看向门内那具巨大的无头傀儡和跳动的心脏,冰冷的机械右手不自觉地握紧,发出细微的齿轮摩擦声。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失控的回收者和一些废弃的实验体,但现在看来,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古老。这个叫林深的小子,不仅能干扰戌字傀儡的底层指令,竟然还能引动这扇被总部标记为“禁忌”的青铜巨门?他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呃啊——!”
林深低吼一声,不是因为这共鸣带来的痛苦,而是因为那涌入脑海的画面太过清晰,太过真实。母亲投入婚戒时那决绝又带着一丝哀伤的眼神,熔炉里翻滚的铜水,还有那句轻飘飘却重如泰山的话——“做一个能记住疼的机器”。
疼?什么疼?是被家族背叛的疼?是失去至亲的疼?还是……制造出这些本不该存在的造物所带来的悔恨之疼?
熵魔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初代载体……‘造化烘炉’的核心!林深,稳住心神!你必须拿到那颗心脏!它不仅关乎系统重写,更关乎你母亲的遗志,关乎所有被‘他们’抛弃的‘零件’的命运!”
“命运……”林深喃喃自语,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眼前的黑暗和脑海中的杂音。他撑着膝盖,艰难地站直身体,目光死死盯住门内那颗搏动的青铜心脏。
鲜血顺着他的左掌,沿着指尖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溅开一朵朵小小的血花。那枚铜钥匙还深深嵌在他的掌心里,与玄冥鼎的碎片、共命契约的力量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而强大的连接。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具被悬吊的无头傀儡残骸,似乎感应到了林深血液中蕴含的某种特质(或许是来自母亲的血脉,或许是玄冥鼎魂的共鸣,或许是那0.7%的逆向解析代码),它敞开的胸腔内,那颗青铜心脏的搏动骤然加剧!
咚!咚!咚!
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沉重。整个地下空间都在这心跳声中震颤。锁住傀儡残骸的粗大铁链开始哗啦啦作响,仿佛随时都会被崩断。
心脏散发出的苍凉微光,颜色开始发生变化,从原本古朴的青灰色,逐渐染上了一丝淡淡的、仿佛血液流动般的金红色光晕。那光晕如同活物,在心脏表面蜿蜒流转。
“核心……在苏醒?”墨问天脸色微变,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他的机械右手五指张开,做出了一个戒备的姿势。这情况超出了他的预料,也超出了总部档案中对“初代载体-戌”的描述!档案里只说这是一具失去动力、等待回收的古老原型机,可没说过它的核心还能自主苏醒!
苏晚棠虽然看不见,但她的“香心”感知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晰。她“看”到一股庞大、古老而悲伤的意识,正从那颗心脏中缓缓弥漫开来,如同沉睡了千年的古龙睁开了眼睛。这股意识与林深身上那股混乱而坚韧的能量产生了强烈的吸引,仿佛失散已久的亲人终于重逢。
“林深……小心……它……很悲伤……”她用尽力气,发出微弱的警告。
林深也感受到了。那不仅仅是能量的共鸣,更是一种情绪的传递。无尽的孤独,被遗忘的悲伤,还有……一丝深藏在核心深处的、微弱的期盼。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和脑海中纷乱的画面,一步步朝着那扇敞开的巨门,朝着那颗搏动的心脏走去。
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仿佛踏在历史的尘埃上,踏在母亲留下的足迹上。
“废铁,记得主人。”他低声重复着自己刚才对戌字傀儡说的话,目光坚定,“那你呢?你这颗被母亲封存的心脏,还记得她吗?还记得……‘疼’是什么感觉吗?”
他似乎是在问那颗心脏,又似乎是在问冥冥之中的母亲。
随着他的靠近,青铜心脏搏动的金红色光晕越来越盛,流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悬吊着残骸的铁链震动得更加剧烈,甚至有几根较细的锁链开始出现了裂纹。
墨问天眼神闪烁,似乎在快速权衡利弊。是立刻出手制止,夺取这颗明显发生异变的核心?还是继续观察,看看这个叫林深的小子到底能引出什么?他得到的命令是“回收异常目标及关联物”,但眼前的“异常”显然已经超出了常规范畴。
熵魔的声音带着一丝催促:“快!趁它还没有完全苏醒,趁它的防御机制没有完全激活!用你的血,用玄冥鼎碎片,用你解析到的‘活代码’接触它!这是唯一的机会!”
林深已经走到了门口,站在了内外空间的交界处。门内是古老心脏的澎湃生机,门外是废弃隧道的死寂冰冷。
他抬起鲜血淋漓的左手,缓缓伸向那颗近在咫尺的、搏动着的青铜心脏。
指尖距离那金红色的光晕只有寸许之遥。
他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心脏传来,渴望着他的接触,渴望着他血液中蕴含的“钥匙”。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光晕的刹那——
“嗡——!”
一道凌厉无匹的乌光,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毫无征兆地从隧道上方的通风管道疾射而下,目标直指林深的后心!
速度之快,远超之前的戌字傀儡!
那乌光带着浓郁的死亡气息和冰冷的锁链摩擦声,是渡鸦!他终于还是追来了!
与此同时,原本呆立不动、陷入程序冲突的戌字傀儡,眼眶中的红光骤然稳定,并且变成了更加深邃的暗红色。它猛地转过身,不再是面对林深,而是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巨斧,对准了那道射向林深的乌光!
是保护?还是……争夺?
前有苏醒中的神秘心脏,后有渡鸦的致命偷袭,旁有立场不明的墨问天和突然“倒戈”的戌字傀儡。
林深的指尖悬停在半空,生死,只在一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