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没有一处不痛！
林深单膝跪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像是在吞火炭，喉咙和肺部火辣辣的疼。
他撑开的那层用来保护自己的能量罩，在一股看不见却无处不在的巨大压力下，光芒闪烁不定，好像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在他的感觉里，整个世界好像被一个巨大无比的“磨盘”给罩住了。
金、木、水、火、土，这五种最基本的力量，此刻变得无比狂暴和狰狞。它们不再是自然界中温和的元素，而是化作了五条闪着危险光芒的法则锁链，相互连接，构成了一个完美循环的死亡炼狱。
锋利无比的金色气息能轻易切开空气，紧接着就被无孔不入的黑色水汽消磨、融化；水汽让青绿色的藤蔓疯狂生长，可这些藤蔓瞬间又被滔天的烈焰点燃；熊熊大火烧尽一切，最后化作厚重沉凝的黄色土块，而土块之中，竟然又孕育出新的锋利金气……就这么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要把困在里面的一切都碾碎、磨灭。
这就是觉醒者联盟的领袖，“炎君”赤霄的领域——【五行天轮】。
“放弃挣扎吧，林深。”
领域的正中心，赤霄悬浮在半空，周身环绕着熊熊火焰，那火焰甚至凝聚成了一件看起来无比华丽威严的烈焰长袍。
他脸上带着一种俯视众生的悲悯表情，好像他才是掌握一切真理的神。“在绝对完美的法则循环面前，你所有的反抗都是在白白浪费力气。你和你想建立的什么‘回收帝国’，不过是这个文明身上一块腐烂的烂肉。只有把你们彻底净化掉，世界才能回归真正的平衡。”
站在他旁边的那个男人，双眼燃烧着暗红色的光芒，像是熔化的岩石——他叫烬瞳。此时，他用一种冰冷得像铁片摩擦的声音报告：“‘炎君’，目标能量反应已经非常微弱，低于我们设定的危险阈值。他体内能量的每一次流动，每一个想要凝聚力量的意图，在我的‘熔岩视界’里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已经没办法了。”
情况确实如此。
每当林深试图操控周围的金属进行反击时，烬瞳总能提前看出来金属会往哪里变形，哪里最脆弱，然后指挥那些锋利的金色气息进行精准打击。
林深一向依赖的、那种在战斗中近乎本能的直觉，在对方这种能看穿能量本质的眼睛面前，完全失去了作用。
“别……别听他放屁……”林深啐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沫，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因为痛苦而扭曲，比哭还难看。“平衡？你们所谓的平衡，就是把所有看不顺眼的东西，都一把火烧成灰吗？”
他的身边，苏晚棠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手中用寒气凝聚的冰棱长鞭早就融化了，现在只能拼命维持着一面薄薄的冰盾，艰难地抵挡着不断涌来的炽热火浪。
作为前S级特工，她闯过无数龙潭虎穴，经历过数不清的生死关头，但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感到无力。
对方使用的完全是更高层面的法则力量，是纯粹的力量碾压。在这种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什么战斗技巧、什么精妙战术，都显得那么可笑和苍白。
“林深，他的这个领域，找不到任何弱点。”苏晚棠的声音努力保持着冷静，但她紧紧抓着林深胳膊的手，指尖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暴露了她内心的焦急和恐惧。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林深身体里的生命力，正在被这个巨大的“五行熔炉”飞速地抽取、炼化、消耗。
“不，有弱点。”林深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好像刚才那个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不是他一样。“任何机器要转起来，都得烧燃料。他的这个‘五行天轮’……烧得太干净，太挑剔了。”
苏晚棠一愣，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直像一团沉默的银色雾气般漂浮在一旁的虚界，突然在林深的脑海里发出了意念波动：“分析完成。该领域严格遵循古老的‘五行相生’原理构建，追求极致的能量转化效率。优点是结构稳定，威力巨大。缺点是……它对‘燃料’的纯净度要求非常高。任何一点点杂质混进去，都会像病毒一样，破坏掉整个法则链条的稳定性。”
“明白了。”林深在心里回应。
“你想干什么？！”苏晚棠好像预感到了什么极其疯狂的事情，失声喊了出来。
只见林深猛地挺直了腰杆，站直了身体。他眼神里平时那种玩世不恭、什么都无所谓的神色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如同最精密机械般的绝对冷静。
他在脑海里，对着那个与他绑定的系统，下达了一个让苏晚棠根本无法理解的指令。
“系统，立刻剥夺我的痛觉神经感应。”
【警告！严重警告！】
【该操作将强制切断使用者87%的生物神经疼痛反馈信号！】
【极端后果预警：使用者极有可能在无法感知身体损伤的情况下，导致机体不可逆的崩溃乃至死亡！】
【请再次确认，是否执行？】
“确认执行。立刻执行！”
下一秒，林深的身体猛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那种烧灼灵魂的剧痛、肌肉被撕裂的痛苦、肺部窒息般的压迫感……所有一切身体上的极端痛苦，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了。
世界在他的感知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安静。周围只剩下能量流动的轨迹和各种冰冷的数据。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手臂上烧焦的皮肤正在一块块碳化、剥落，但他的内心却像一口古井，没有任何波澜。
失去了“疼痛”这个生物体最原始也最强烈的警告信号，他的大脑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枷锁，运算和推演能力瞬间飙升到了一个非人的恐怖境界。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绝对战斗精度吗？”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残酷和决绝的弧度。
“他在干什么？！”另一边，烬瞳眼中那熔岩般的光芒剧烈地闪烁起来，他第一次从林深的能量波动里，“看”到了一片他完全无法理解、混乱不堪的混沌景象。
悬浮在半空的赤霄也皱紧了眉头，心里猛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就在这个时候，林深猛地张开了双臂，那姿态，不像是在对抗强敌，反倒像一个疯狂的教徒在迎接末日的降临。
“虚界！”他用一种仿佛不含任何人类感情的语调，发出了低沉的咆哮，“把我回收系统里面存着的所有东西！是所有！不管是什么年代的，不管是什么玩意儿，哪怕是块锈铁皮，都给我扔出来！一件不留！”
“遵命，我的创造者。”
轰——！！！
仿佛宇宙诞生时的那场大爆炸在原地重现！
林深面前的空间，被一股蛮横到不讲道理的力量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紧接着，无穷无尽的“垃圾”，像是决堤的洪水，又像是积蓄了千年的火山喷发，从那空间裂口里疯狂地倾泻而出！
那不是精纯强大的能量块，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
那是废品！是真正的垃圾！
有一堆堆锈迹斑斑、不知道哪个朝代的青铜器碎片，有刻着谁也看不懂的诡异符号的龟甲和兽骨，有唐宋年间破碎的瓷器和瓦砾！
有一座座小山那么高的、来自赛博纪元的机械义体残骸，有完全报废、扭曲变形的浮空车外壳，有还在噼啪闪烁着电火花的废弃服务器机组！
甚至还有林深早期在废品站回收的、堆积如山的易拉罐、废旧家电、破铜烂铁！
这些跨越了数千年时空长河、承载着不同文明印记和无数普通人生活痕迹的“时空遗弃物”，在这一刻，被林深毫无保留地全部释放了出来！
它们瞬间形成了一场规模空前、混乱到极致的“垃圾风暴”，以一种完全不讲道理、不管规则的姿态，朝着那个完美无瑕、运转精密的【五行天轮】领域，狠狠地砸了过去！
赤霄和烬瞳看到这一幕，直接愣住了，脑子都有点转不过弯来。
他们想过林深可能会拿出压箱底的秘密武器，可能是某种毁灭性的能量爆发，或者是某种诡谲的法则攻击……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林深的最终手段，竟然是……倒垃圾？！
把一整个废品回收站的东西，全都倒出来？！
“哈哈哈……这就是你最后的挣扎？想用这些肮脏的垃圾，来玷污神圣的法则吗？”赤霄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怒极反笑，觉得这简直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但他的笑声很快就卡在了喉咙里，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因为他感觉到，他那完美运行的【五行天轮】，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那些蕴含着远古巫师祝福或者诅咒愿力的兽骨，与他掌控的“火”之法则接触后，产生了谁也预料不到的诡异共鸣，那驳杂不纯的执念，让原本稳定燃烧的火焰变得躁动不安，忽明忽暗！
那些来自未来科技世界、内部蕴含着微弱辐射能量的金属废料，被领域内的“金”之法则本能地吸引过去，但它们非但没有被同化，反而像病毒一样，反向污染了纯净锋利的庚金之气，让那些金色的气流变得迟滞、沉重，甚至开始互相冲突！
那些在烧制过程中混入了不知名矿物、颜色古怪的古陶瓷碎片，在“土”之法则的强大压力下纷纷碎裂，但碎裂时释放出的微量奇特元素，瞬间就破坏了戊土之力那厚重沉稳的结构，让它变得松散、脆弱！
整个【五行天轮】领域，此刻就像一台正在以最高速度精密运转的超级发动机，突然被人强行灌进去一大堆劣质汽油、细沙、泥水甚至还有螺丝钉！
“咔……咔嚓嚓……”
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响起，那五条由纯粹法则构成的、看似坚不可摧的锁链上，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密的裂纹，并且还在迅速蔓延！
“这不可能！”赤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疯狂地催动着自己的异能，试图强行“消化”或者“排斥”掉这些涌入领域的杂质。但林深倒出来的废品洪流仿佛无穷无尽，而且种类千奇百怪，每一种都像是一种专门针对他领域弱点的特制“病毒”，从领域最基础的内部结构开始，飞速地瓦解着他的法则力量！
“五行之力烧得再旺，也得有柴火烧才行。”
林深那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声音，在混乱不堪、充斥着各种怪异能量乱流的战场上响起，清晰地传入了赤霄和烬瞳的耳中，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
“现在，柴火够了，该轮到我烧了。”
他抬起那只在之前战斗中就已经被烧得焦黑、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右手，对准了面前那片由无数废品构成的、无边无际的混乱海洋。
没有痛觉的干扰，他的意志前所未有的集中，对力量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巅峰！
“金属操控——万流归墟！”
嗡——！！！
一股无形的、庞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意志力瞬间笼罩了整个废品海洋！
刹那间，废品海洋中，所有蕴含着金属成分的物质——无论是古老青铜碎片上的铜绿，还是赛博义体内部的合金骨架，无论是普通的铁锈，还是夹杂其中的些许金丝——全都剧烈地震动、嗡鸣起来！
它们被一股无可抗拒的意志强行从原本的载体上剥离、拆解，然后在空中迅速塑形，化作了亿万枚细如牛毛、却闪烁着冰冷寒光的金属针！
这些金属针并没有固定的形态，它们在林深那庞大意志的驱动下，汇聚成一片巨大无比、不断翻滚蠕动的灰色“云雾”。这片云雾是如此浓密，以至于它仿佛能吞噬掉周围所有的光线，让人看一眼就感到头晕目眩，心生恐惧。
“烬瞳！快！找到他的真身所在！打断他！”赤霄又惊又怒，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朝着烬瞳大吼。
烬瞳不敢怠慢，双眼之中那熔岩般的光芒暴涨到了极限，死死地锁定林深所在的位置。但这一次，他那无往不利的“熔岩视界”，看到的却是一片如同末日般的混沌景象。
林深本人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片由无数金属废品构成的、充满了混乱能量和驳杂物质的死亡云雾！这团云雾彻底屏蔽、扭曲了他对内部能量核心的感知！
他的能力，第一次失效了！
“你的眼睛，或许能看穿能量流动，但看不穿人心，更看不穿这垃圾堆里藏着的，千万种不同的‘念’。”
林深的声音仿佛从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同时传来，飘忽不定，根本无法捕捉其来源。
下一刻，那片巨大无比的灰色金属云雾猛然向内一缩，仿佛积蓄了所有的力量，然后……轰然爆发！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只有无数金属细针划破空气时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牙齿发酸的“嗤嗤”声，密集得如同死神在磨牙。
亿万枚由废弃金属凝练而成的死亡之雨，如同泼洒一般，无差别地覆盖了整个【五行天轮】所在的区域！
它们的目标，并非直指赤霄或者烬瞳本人。
它们的攻击对象，是构成这个领域本身的、无处不在的法则节点！是那些维持着五行循环的能量连接点！
赤霄的法则领域在理论上是完美的，是自洽的。
但林深发动的反击，是彻头彻尾的混乱！是无序！是根本不管你什么法则不法则的、纯粹用数量和“杂质”堆砌出来的饱和式攻击！
就像用成千上万颗最原始、最粗糙的石头，去发动一场覆盖天地的暴雨，去对付一个将剑术修炼到巅峰、招式精妙绝伦的绝世剑客。
轰隆！！！！
伴随着一声如同千百面玻璃同时被巨力砸碎的、刺耳无比的巨响，那纵横无敌、将林深和苏晚棠逼入绝境的【五行天轮】领域，在这股蛮横不讲道理的废铁风暴反复冲刷、侵蚀、破坏下，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崩溃、瓦解！
构成领域的五色光芒瞬间黯淡、消散，那五条法则锁链寸寸断裂，化作漫天光点，最终消失不见。
“噗——！”
领域被强行破开，赤霄如遭万吨重锤狠狠砸在胸口，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周身那华丽的烈焰王袍瞬间溃散，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无比狼狈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他半跪在地，用手支撑着身体，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无法理解、无法接受的震惊和骇然。他败了！他竟然败了！而且是败在了一堆他从来都看不起的、视为文明糟粕的“垃圾”手里！
旁边的烬瞳也是闷哼一声，双眼之中那熔岩般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两行如同熔岩般的粘稠血泪从他眼角流淌下来。显然，在刚才试图强行看穿那片混乱金属云雾时，他的“熔岩视界”遭到了极其严重的能量反噬。
两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骇欲绝，以及……必须立刻撤退的决断！
再打下去，恐怕真的要把命留在这里了！
没有丝毫犹豫，赤霄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伤势和法则反噬带来的剧痛，一把抓住几乎失去视觉能力的烬瞳，周身再次爆发出残余的火焰能量，化作一道并不稳定的火光，头也不回地朝着远方的天际爆射而去，几个闪烁间，就消失不见了。
只有一句充满怨毒和不甘的怒吼，从遥远的天边隐隐传来：
“林深！我们一定会回来的……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会把你的破烂帝国，连带着你本人，一起烧成最纯净的琉璃！你等着！”
林深站在原地，没有去追。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在确认敌人已经彻底远遁、消失在天际的一瞬间，他立刻解除了系统对痛觉神经的屏蔽。
“呃……啊啊啊啊啊——！！！”
之前被强行压制、积累下来的所有恐怖剧痛——皮肤肌肉被烧灼碳化的痛、骨骼仿佛被碾碎的痛、内脏因能量过载而撕裂的痛、精神力透支带来的灵魂撕裂般的痛……所有的一切，如同积蓄到顶点的火山，又像是终于冲垮了堤坝的灭世洪水，在这一刻，以比之前强烈十倍、百倍的势头，瞬间席卷了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
这极致的痛苦，甚至超出了他大脑能够承受的极限。
他眼前猛地一黑，失去了所有力气，身体僵硬地、直挺挺地就向后倒去。
一双柔软却异常坚定有力的手臂，在他倒地之前，及时地、稳稳地接住了他。
苏晚棠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手臂环着他的肩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恐怖高温，以及那因为剧痛而完全不受控制的、一阵阵剧烈的痉挛。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一层水汽迅速弥漫开来。
她俯下身，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近他滚烫的额头，用一种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后怕、看着他受苦而揪心不已的心疼，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深深的依赖感的声音，颤抖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赢了。别怕，我这就带你回家……回我们的废品站。”
林深已经痛得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但在那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他似乎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清冷中带着一丝暖意的馨香，那是独属于苏晚棠的味道。
他那只焦黑得几乎只剩下骨架轮廓的手，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落，手指轻轻碰了碰脚下那堆还在冒着缕缕青烟、散发着焦糊味的废铜烂铁。
他的嘴角，在完全昏迷之前，极其艰难地、微不可查地扯动了一下，形成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五行烧尽又如何？
法则完美又怎样？
老子的柴火，多的是，管够。
……
（远处，一座崩塌了半边的摩天楼顶端，一道模糊的、仿佛由数据构成的虚影静静伫立，遥遥望着林深倒下的方向，电子眼中光芒微微闪烁，记录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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