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铅门被林深一把推开,门楣上“造神终章”四个字仿佛带着冰冷的嘲讽。门后,不是他想象中布满精密仪器的实验室,而是一座坍塌了近半的宏伟地下教堂。
呜咽般的风从穹顶的裂缝灌入,夹杂着铁锈、臭氧和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惨白的月光如同破碎的目光,从裂缝中投下,正好照亮了教堂中央那个狰狞的巨物——时空熔炉。
那东西就像一颗仍在搏动的钢铁心脏,庞大的炉体上刻满了复杂而古怪的图案,每一次能量流转,都让周围的空气像水波纹一样扭曲。而在熔炉最核心、最炽热的地方,一块青铜鼎的残片静静悬浮着,散发着与林深怀中那块一模一样的古老苍凉的气息。
林深的呼吸一窒。
但他的目光很快被熔炉周围更骇人的景象吸引。十二具如同水晶棺材般的容器,呈环形排列,里面躺着的,竟然是十二个年龄不一、却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林深”!从稚气未脱的少年到沉稳坚毅的中年,他们紧闭双眼,无数根幽光闪烁的导管刺入他们的身体,殷红的血液被源源不断地抽取,汇入熔炉底部,如同供养怪物的养料。
“欢迎回家,cY07。”
一个嘶哑得像破风箱的声音从阴影角落传来。林深猛地转头,看到一个戴着呼吸面罩、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人,坐在一架装满仪器的轮椅上。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
是疯医!
“很惊讶吗?”疯医的声音透过面罩,沉闷而怪异,“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你能从那么多次‘净化’中活下来?为什么那些足以融化钢铁的药剂对你没用?”
他枯瘦如柴的手指抬起,指向熔炉下方一个巨大的、镜面般的培养皿。皿中,一个与林深别无二致的男人正在沉睡,他的皮肤表面,有液态金属般的光泽在缓缓流动。
“因为你根本就没被注射过任何毒药,cY07。”疯医的声音里带着病态的狂热,“你是我们计划中最美妙的意外——一个在绝境中自行觉醒的‘锻造者’!而他们,”他指了指那十二具克隆体,“只是为你提供养料的消耗品。至于他……”
疯医的目光转向培养皿中沉睡的男人,语气变得无比虔诚:“他,才是你们所有人存在的意义,是即将降临人世的……完美神之容器!”
“终点?养料?”林深的声音冷得像冰,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炸开,但他死死压住了。越是绝境,越需要冷静。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个空间。
熔炉的基座非常醒目,那是一个巨大的“离”卦图腾。离为火,汇聚着天地间最狂暴的火势,威能恐怖。强行攻击它,结果只会是大家一起被炸上天。
他的视线急速移动,最终定格在正北方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冷却池,池水幽深,散发着阵阵寒气。
正北,坎水位!水能克火!
更重要的是,他凭借刚刚觉醒不久的本能“看”到,池底沉淀着厚厚一层从世界各地搜集来的古代铁钱,那些铁钱正是蕴含着磅礴“金”行力量的绝佳媒介!
金能生水,水能克火!这里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战场!
没有半点犹豫,林深手腕一翻,那枚一直戴在手上的“乾金指环”瞬间分解,化作一把细密的金属粉末。他身形如鬼魅,避开疯医的视线,悄无声息地潜到冷却池边,将蕴含着纯粹乾金之力的粉末全部撒入水中。
“嗡——”
池水轻轻一震,泛起了微不可察的涟漪,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但这还远远不够!力量太微弱了!
林深眼神一厉,看到池边有一把废弃的等离子焊枪和一个老旧的锅炉。他冲过去抓起焊枪,将功率推到最大,炽热的等离子流瞬间喷出,将锅炉外壁烧得通红发亮!
局部极致的高温,与冷却池整体的低温,形成了剧烈的能量冲突和势差!
就在这一刹那,他脑海中那个微弱、时常掉线的提示音,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检测到环境势能剧烈流动……符合五行相生相克基本法则……初级五行重构,启动!】
冷却池中的水不再只是荡漾,而是开始以一个惊人的速度逆向旋转,眨眼间形成了一个不断扩大的漩涡!池底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古代铁钱被激活,丝丝缕缕肉眼无法看见的“金”行之力被抽取出来,融入水中,化为至阴至寒的“坎水”之力,如同无形的触手,悄无声息地朝着时空熔炉的能量循环系统渗透而去。
咚!咚咚!
时空熔炉那如同心跳般的搏动声,第一次出现了紊乱和衰减!
“嗯?”轮椅上,疯医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他敏锐地感觉到了能量输出的不稳定,“你想削弱熔炉?天真!你以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他干枯的手掌猛地拍下控制台上一个血红色的按钮,用尽力气嘶吼:“神之融合程序,最终阶段——启动!”
“咔嚓!”
培养皿中,那个沉睡的镜像本体双眼猛然睁开,眼中爆射出两道骇人的红光!他全身的液态金属瞬间“沸腾”、重组,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与扭曲声中,竟化作一柄门板大小的巨型战斧!
战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着林深的头顶悍然劈下!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他。
千钧一发!
一道倩影从侧面的阴影中疾射而出,是苏晚棠!她脸色苍白,眼神却无比坚定,手中一枚闪烁着奇异光晕的共振炸弹,以一个刁钻到极致的角度,精准地砸中了巨斧与手臂连接的关节处!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狂暴的共振频率瞬间扰乱了那里的能量传导,巨斧那无可匹敌的攻势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
林深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脚尖在地面重重一踏,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跃起,不退反进,直扑熔炉正中央那个闪烁着无数指示灯的主控制台!
他手中紧紧攥着的,是那枚最后的指环残片,也是他童年时就被植入体内的基因信标!这不仅仅是钥匙,更是他血脉深处无法磨灭的烙印!
“给我开!”他怒吼着,将残片狠狠地插入了主控插槽的最深处!
“滴——!”
一声尖锐的长鸣响起,随即是系统那冰冷、却如同惊雷般响彻他脑海的电子音:
【身份识别确认:源体·锻造者·林深。最高权限确认……记忆回溯协议……完全解锁!】
轰!
仿佛脑海中被投下了一颗炸弹,无尽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的意识吞没。
他看到了七岁的自己,被冰冷的金属镣铐锁在手术台上,周围是闪烁着寒光、他叫不出名字的恐怖仪器。
他看到了母亲,那个温柔的女人,跪在冰冷的地上,卑微地哀求着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求他放过自己的孩子。
那个男人——年轻时的“疯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丝残忍而冰冷的微笑。他伸出手,没有丝毫犹豫,将苦苦哀求的母亲,一把推向了旁边一座正在运行的小型实验熔炉!
“不——!”幼小的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火光冲天而起,母亲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瞬间化为一捧飞灰,什么都没有剩下。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广播声在实验室里回荡:“‘造神工程’正式重启,实验体cY07数据更新。确认以至亲之血肉、至痛之灵魂为引,成功激发其‘锻造者’天赋潜能……”
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
他的异能,他这具身体里隐藏的力量,从来不是什么系统赐予的,也不是天生就有的。
而是源于那一刻,一个孩子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活活烧死时,那份深入骨髓、焚尽灵魂的愤怒与不甘!是极致的痛苦和仇恨,点燃了他生命的本源!
记忆的最终画面,是那个瘦弱的男孩,在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中,竟然爆发力量挣断了束缚。他在漫天飞舞的、还带着母亲余温的火星中,抓起一块被烧得通红的青铜鼎碎片,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滚烫的实验日志金属封皮上,划下了一行歪歪扭扭、焦黑深刻的字迹。
那一行字,跨越了十多年的时空洪流,与他此刻的灵魂完全重叠。
【老子焊的不是铁……是你们所有人的棺材板!】
现实中,林深早已泪流满面,泪水混杂着脸上的灰尘和血污,但他嘴角却咧开了一个疯狂而快意的笑容,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愤和解脱。
“你说我是失败品?是意外?”他一脚狠狠踹翻了整个主控制台,噼里啪啦的电火花爆闪,映照着他如同复仇魔神般的脸庞,他对着轮椅上惊骇欲绝的疯医狂吼,“但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神’忘了,就算是废铁,只要怒火够旺,也能炼出斩神的神兵!”
话音未落,他猛地跺脚,引爆了之前借助布置五行阵势时,悄悄埋在冷却池底部的几个变压器油包!
“轰隆——!!!”
积蓄已久的至寒坎水之力,在油包爆炸的瞬间被彻底激发、释放!滔天的水汽混合着冰冷的能量,与时空熔炉那狂暴的离火热流轰然对撞!
水克火!极致的五行逆转,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整座时空熔炉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间应有的尖啸,炉心那块作为核心的青铜鼎残片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无穷无尽的能量失去了控制,开始疯狂地倒灌、逆流、崩解!
大爆炸,开始了。
恐怖的冲击波如同脱缰的洪荒巨兽,席卷了整个地下空间,岩石崩塌,钢铁扭曲。在行将毁灭、天崩地裂的视野中,林深最后一次看向那个由镜像本体所化的巨斧。它在狂暴的能量风暴中寸寸瓦解,那张与他一般无二的脸上,疯狂的红光褪去,似乎流露出了一丝彻底的解脱。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仿佛在无声地说着两个字。
“谢谢。”
……
而在遥远的地面之上,高高的观测塔顶端,全身覆盖着厚重铁甲的男人,正凝望着天空。
天空中,一道紫黑色的裂隙正在不断扩大,如同世界的一道丑陋伤疤。裂隙的深处,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散发着令人心胆俱裂威压的巨型虚影,正若隐若现,仿佛要挤破空间,降临这个世界。
铁甲缓缓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露出一张冷峻坚毅的脸庞。他望着那仿佛末日降临的景象,低声呢喃,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渡鸦……你骗了所有人。你耗费心血,布下这么大一个局,真正想要造出来的那个‘神’……从来都不是他啊。”
下一秒,脚下传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仿佛整个大地都在哀嚎。
轰——!!!
毁灭性的能量冲击波,终于彻底冲垮了地下空间的束缚,如同被囚禁了万年的灭世巨兽,发出了它惊天动地的咆哮,从地底深处悍然爆发,吞噬着沿途的一切。
林深那渺小的身影,在这股无可抗拒、毁灭一切的气浪中,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被瞬间掀飞,抛向了不断坍塌崩落的穹顶,抛向了那片深邃而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