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昨晚暴雨带来的湿气还没散,混着铁锈、烧焦的味道和一丝血腥气,闷得人喘不过气。
林深倒在苏晚棠怀里,眼睛紧闭,但身体却抖得厉害。他右臂上,那道从手腕一直爬到肩膀的暗红色锁链纹路,此刻像活了的虫子一样,在他皮肤底下疯狂蠕动,随着他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看着就吓人,好像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
苏晚棠伸手搭上他的手腕,脸色立刻变了。他的脉搏乱得像打鼓,而且,凭借她S级特工的敏锐感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林深身体内部正发生着某种极其可怕的变化。
“你的血……自己在变?”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惊疑。
话刚说完,林深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半点刚醒的迷糊,只有一片烧得通明的、近乎疯狂的清醒。他一把推开苏晚棠,挣扎着爬向旁边散落的工具箱,动作因为身体的抽搐显得很笨拙,但目标却非常明确。
他从里面翻出一枚长满铜绿的老旧铜钱,又从怀里掏出一支用桃木削成的、像画笔一样的小木签。
没有任何犹豫,他用木签尖狠狠刺破自己的指尖,血珠立刻冒了出来。他蘸着自己的血,用一种非常古怪但又异常精准的节奏,在铜钱上飞快地画下一道道复杂的线条。
那不是什么普通的符咒,而是一个由无数细小符号组成的图案,仔细看,竟然是《周易》里的离卦!这是他之前从系统崩溃后残留的数据碎片里,硬生生扒拉出来的一个东西,叫做“基因扰频公式”,据说是用古代的计算方法,来干扰某些高层次信息流的。
就在离卦最后一笔画完的瞬间,铜钱上的血迹“滋”的一声,竟然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一串由A、t、c、G这四个字母(代表基因碱基)组成的、不断变化的密码,像鬼影一样从血光里冒出来,飞速滚动。
林深死死盯着那串流动的密码,嘴角咧开,露出一个带着血沫的森冷笑容:“不是自己在变,是有人老早就在我的dNA里装了后门程序——现在,这程序开始自己检查防火墙了。”
那个“影灵”的意识虽然暂时被他用无数基因残响的怨念困住了,但只要背后那个叫“织茧者”的家伙还在,对方随时可能找到新的漏洞,发动第二次、第三次更凶狠的攻击。
他不能等,也根本没时间等。
林深一把抓过工作台上那台老掉牙的箱式示波器,粗暴地扯开后盖,把自己体内仅剩的那一丝丝、微弱得像蜡烛火苗一样的“时空能量”,强行灌了进去。
嗡的一声,原本布满雪花的屏幕,居然奇迹般地亮了起来。
接着,他抄起焊枪,三下五除二改装了焊枪头,把它硬生生接在了示波器的信号端口上。
一台用上个世纪的电子垃圾和未来异能强行拼凑出来的简易“基因频谱分析仪”,就这么在他手里诞生了。
“嗤啦——”
他眼睛都没眨一下,拿起一把锋利的美工刀,在自己左臂上划开一道深得能看见骨头的口子!
粘稠滚烫的血液滴进焊台下方的微型熔池里,那团微弱的能量瞬间被点燃,轰地一下暴涨,变成了一捧幽蓝色的、看着就诡异的火焰!
示波器的屏幕上,一条完整的dNA双螺旋波形图猛地跳了出来。
但在这条原本应该很平滑的曲线上,赫然有三个地方,频率像悬崖一样猛地凸起,断得非常不自然,像是被人用蛮力砍断后,又随随便便缝了上去。
“找到了!”林深抹掉嘴角的血沫,眼神亮得吓人,“那个‘坤卦唤醒码’只是把钥匙,真正的门锁,就藏在这三个断口里——这是当年我在那个‘基因计划’里被改造时,留下的基因缝合口!”
苏晚棠的心猛地一沉,看着林深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嗓子发干:“你难道要……自己把它拆开?”
“不,”林深拧紧了最后一个接口螺丝,眼中闪过猎人才有的狡黠和疯狂,“我要让它以为门开了,然后反过来,把这个该死的贼,永远锁死在里头!”
凌晨四点,地下室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林深做了一个让苏晚棠浑身发冷的决定——他居然凭借对自己身体的极限控制,主动切断了右肩膀周围的痛觉神经!
下一秒,他拿起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烫向自己右肩的皮肤!
“滋滋——”
皮肉烧焦的臭味瞬间弥漫开来。苏晚棠下意识想转头,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看过去。
只见被烫穿的血肉下面,露出来的不是白森森的骨头,而是一段闪烁着银蓝色金属光泽的东西!
那根本不是血管或神经,而是一条……被强行植入、已经和血肉长在了一起的、活着的基因链!
这就是织茧者和影灵拼命想要得到的东西!
林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那根本不是他自己的肉。
他把改装后的焊枪头,精准地插进那个焦黑的伤口,对准了那段银蓝色的基因链。
“心火,给我燃!”
他低吼一声,引爆了体内所有残留的能量。
刹那间,天旋地转!
林深的意识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从身体里拽了出来,急速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垂直深渊。
他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由无数dNA双螺旋结构组成的钢铁森林。每一根基因链都像摩天大楼那么高,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在这片基因迷宫的最中心,影灵的意识体正飘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根散发着青铜光芒的导线,导线的另一头,正慢慢地、坚定地刺向林深整个基因序列最核心的地方——那条代表着他自己意志的主链!
“滚出我的身体!”
林深在心中发出怒吼,意念如同狂潮般涌起。
现实世界里,他右臂上那道锁链状的纹路瞬间发出暗红色的光芒。而在意识空间里,一条由同样暗红光芒构成的巨大锁链凭空出现,带着无边愤怒和毁灭的气息,像闪电一样缠向影灵!
影灵脸色大变,想收回导线,但已经来不及了。
锁链用一种蛮横不讲理的姿态,把他连同那根青铜导线,死死地钉在了一根巨大的dNA柱子上!
“你说我是你的温床?”林深的身影在影灵面前凝聚出来,他一脚踩住影灵的胸口,把那冰冷的焊枪头抵在对方的眉心,声音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意,“那今天就看看,到底谁才是谁的主人!”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里,异变突生!
整座废品站里所有的金属东西,从生锈的钢架子到废弃的汽车壳子,全都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一阵阵让人牙酸的刺耳声音,仿佛在向它们的新王表示臣服,又像是在哀嚎。
苏晚棠震惊地看着监控画面,林深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畸形变化——他的手指骨节被拉长,关节发出“咔哒”怪响并开始反转,背部的脊椎也微微拱起,好像有什么古老而精密的机械结构,正在他的血肉里面强行组装、醒来!
“林深!”她惊呼着冲上去,想拦住这失控的进化,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狠狠弹开。
也就在这个时候,林深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两枚缓缓转动的、布满裂纹的古铜色齿轮。
他的声音也带上了金属摩擦的质感,沙哑而低沉。
“别怕……”他说,“这只是‘修理’的必要过程。”
他慢慢抬起正在畸变的右手,五指张开。
掌心之中,一簇幽蓝色的火焰猛地喷涌出来,像一朵开在地狱里的莲花。
“他们把我当成一个容器?”他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狂傲又带着说不出的悲凉,“可他们忘了,老子这副身体,早就他妈是用废铁和这条烂命,一点点焊起来的!”
意识空间内,随着他话音落下,焊枪顶端的能量轰然爆发!
影灵的意识体在蓝色火焰中剧烈扭曲,发出了一声不像人能发出的凄厉惨叫,最后“嘭”的一声,炸成了漫天飞舞的数据碎片。
然而,就在他彻底消失的前一瞬间,一道微弱却异常清晰的低语,像魔鬼的诅咒,钻进了林深的大脑深处:
“你以为你赢了?‘渡鸦’造出来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失败品……你每激活一段被封锁的力量,就离彻底完蛋更近一步……很快,你就能看到那些被你……被他们‘删掉’的记忆了……”
这话刚说完,林深的大脑里“轰”的一下,炸开了一幅被尘封已久的画面:
一个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巨大实验室,十二个透明的培养舱排成一列。
每一个舱体里,都泡着一个沉睡的孩子。
只有最左边,那个标着“管理员序列-01”编号的舱体,是空的。
而在那空荡荡的舱盖里面,用某种利器,深深地刻着两个字——
“林深”。
“——!”
林深猛地从这幻觉里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右手,却惊恐地发现,那只正在变异的手,竟然不受控制地、用指甲在旁边的金属墙壁上,划出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深深的字:
林深。
苏晚棠快步上前,扶住他剧烈颤抖的肩膀,却看见他慢慢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扬起了一丝诡异到极点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他低声自语,那齿轮般的瞳孔里,倒映着墙上他自己的名字,“我不是第一个‘容器’啊……”
同一时刻,在江城边缘,一座早已废弃的生物研究所最深处。
穿着白色研究服的“织茧者”,面无表情地关掉了面前光幕上的信号接收器。
光幕上,代表林深生命体征的曲线,已经冲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角落,用平稳的语调低声说道:
“基因回响确认触发,‘种子’活性已完全激发。”
“与‘一号原型体’适配率,达到71%。”
“换壳仪式,正式进入倒计时。”
寂静的黑暗里,仿佛传来一声满意的轻笑。
而在那间闹腾了一整夜的地下室里,林深终于用完了最后一点力气。
他眼中的齿轮慢慢停止转动,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这场在他意识深处掀起的风暴暂时停了,但风暴在他身体里留下的残骸和破坏,那狰狞的模样,才刚刚开始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