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地窖里的空气沉得发闷。火光从破开的顶部边缘透进来,映在那些站定不动的百姓脸上,影子被拉得歪斜。燕南泠站在阵眼中央,脚下的石块微微发凉。她抬起手,掌心贴住额头。
热意立刻涌上来。
星渊残卷浮现三行字:“医术为引,续命百人。”
“精血入脉,通连三才。”
“阵启之时,血祭反噬。”
她闭了闭眼,把这几句刻进心里。再睁眼时,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脸。他们站在各自的位置上,肩膀绷紧,呼吸急促,脸色已经开始泛青。这不是恐惧,是体内气血被外力抽扯的征兆。若再不行动,子时一到,这些人就算没被锁链拖走,也会活活被吸干。
她拔下发间银针,指尖用力一划,血珠渗出,滴在针尾。银针微颤,泛起一层极淡的青光。
第一组三人站在北位,背靠背蹲着。她走过去,抬手将银针点入最前面那人的眉心。那人身体一僵,却没有躲。血顺着眉骨滑下,与她的血混在一起,顺着针尾流入地下。
地面轻微震动了一下。
她转身走向东位,动作更快。第二针落下,第三针落下。每刺一人,她就咬破指尖补一次血。手臂开始发麻,太阳穴突突跳动,但她没有停。最后一人是那个抱着婴儿的女人,孩子在她怀里已经不再哭闹,像是陷入昏睡。
燕南泠将银针轻轻点入她的眉心。女人猛地抖了一下,随即安静下来。一道青色细线从她脚下蔓延出去,连接到旁边的石堆。
整个阵型亮了。
光芒并不强烈,像清晨河面浮起的一层薄雾,但确实存在。它沿着碎布条标记的路线流转,在三个主位之间循环往复。那些原本摇晃不定的人,此刻站得更稳了些。
云汐靠在墙边,一直盯着这一幕。直到阵光升起,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是母亲的手法!”
燕南泠脚步一顿。
她没有回头,只低声问:“你说什么?”
云汐没再回答。她望着地上流动的光纹,眼神有些失焦,像是看到了别的东西。片刻后,她闭上嘴,只是喘气。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整齐,沉重,踏在地上像鼓点。地窖顶还在冒烟,焦味混着泥土的气息钻进鼻腔。萧无痕站在阵侧,右手搭在剑柄上,目光始终没离开破口。
“还有多久?”他问。
“不到两刻。”燕南泠回到阵眼位置,双腿微微发软。她撑住膝盖站直,“只要阵不破,他们进不来。”
话音刚落,天空猛然一震。
不是雷声,也不是风响,而是一种从骨头里传出来的震动。紧接着,数道血色锁链破空而下,带着尖锐的呼啸,直扑外围十名百姓。
锁链未至,寒意先到。
燕南泠反应极快,甩手抽出腰间银索。银索飞出,缠住其中一条锁链的中部,她用力一拽,将它拉偏。锁链擦过一名老汉的肩头,砸进地面,发出一声闷响,泥土炸开。
其他锁链也纷纷命中目标。有两人被直接击中胸口,倒飞出去,撞在墙上。但他们没有乱跑,而是挣扎着爬回原位,重新站好。
阵形未散。
可锁链还在往下落,越来越多。燕南泠连续挥动银索,一次次将它们打偏。她的手臂已经酸胀难忍,掌心被银索磨得出血。每一次拉动,都像要把肩骨撕开。
“不行……”她咬牙,“这样撑不了多久。”
必须反击。
她猛地将银索另一端钉入地面,自己顺势跃起,一脚踩上银索中段。借力腾空,整个人冲向半空中的锁链交汇点。就在她跃起的瞬间,掌心再次发烫。
星纹亮了。
一道光从她手心扩散,顺着银索奔涌而去。锁链剧烈震动,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她人在空中,双手结印,口中念出残卷中的古诀:“三才归位,命脉同守!”
轰!
锁链崩碎,化作血雾消散。
她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单膝跪地。但很快站起来,站回阵眼中央。
青光比刚才更盛。
百姓们看着她,没人说话。但有人挺直了背,有人握紧了身边人的手。那个先前被抽倒的男人,把断掉的拐杖插进土里,当作支撑,站得笔直。
燕南泠抬头看向破口上方的夜空。黑云翻滚,隐约可见一道巨大轮廓正在成形。那是祭坛的力量在凝聚,准备发动真正的血祭。
她深吸一口气,抬高声音:“医术可续命,亦可破咒!”
话音落下,阵光应声暴涨。
一道青色光柱从地窖中心冲天而起,穿透屋顶,直射夜空。黑云被劈开一道缝隙,血色气息节节后退。远处传来一声怒吼,像是某种仪式被打断的咆哮。
地窖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她,眼神变了。不再是怀疑,不再是惊恐,而是一种近乎依赖的东西。
萧无痕站在东侧,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但他松开了按剑的手,换成了护在身前的姿态。
云汐靠在墙角,嘴唇微动,又喃喃了一句:“母亲……你也用过这一招……”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像是在回忆什么。
燕南泠走到她面前,蹲下。“你还记得多少?”
云汐摇头。“只有一点。吹箫的声音,还有……一个红衣女人教我认药。”
“红衣女人?”燕南泠皱眉。
云汐点头,又咳嗽起来。“她说……我是她女儿。可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燕南泠沉默片刻,伸手探她脉搏。跳得弱,但比之前稳。血蛊仍在,但已被阵法压制。
她站起身,对萧无痕说:“他们还会再来。”
“我知道。”他答。
“下次不会是锁链。”
“那就等他们来。”
外面的脚步声停了。
不是撤退,而是集结完毕的静默。
地窖里很安静。只有阵法运转时细微的嗡鸣,和百姓们压抑的呼吸。燕南泠站在阵眼,感受着脚下传来的能量流动。她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攻击还没到来。
她摸了摸发间的银针,又看了一眼云汐。
这个女人的身份,恐怕比她想的更重要。
远处传来一声钟响。
低沉,悠长,像是从地底传出。每响一次,地面就震一下。百姓中有几个站立不稳,差点摔倒,但马上又被旁边的人扶住。
阵光微微波动。
燕南泠立刻察觉不对。她弯腰将手掌贴在地上,感受到一股新的力量正从东边逼近。不是实体,也不是气息,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压迫——像是整个天地都在扭曲,要将他们从阵中剥离。
她抬头看向破口。
黑云裂开一道缝,露出一只巨大的眼睛轮廓。瞳孔深处,有符文旋转。
那是祭坛之眼,在锁定阵法核心。
她立刻下令:“所有人闭眼,捂住耳朵!不要看天,不要听声!”
百姓照做。
她自己却不能闭眼。她必须盯着那只眼,找出破绽。
手指掐住银针,准备迎击。
钟声第二次响起。
这一次,地窖四壁出现裂痕,灰尘簌簌落下。阵光剧烈晃动,像是随时会熄灭。萧无痕拔剑出鞘半寸,剑鸣轻响,试图以剑气稳住阵脚。
云汐突然抬起头,望向天空,嘴唇无声开合,像是在念什么。
燕南泠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
她来不及多想。
钟声第三次响起时,她看见那只巨眼眨了一下。
一道血光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