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澡堂。
热气氤氲,像浓得化不开的牛奶,将整个空间都浸泡得模糊不清。水声哗啦,回音在贴着白色瓷砖的墙壁间碰撞,混杂着少年人无所顾忌的笑闹声,构成一种独特的、属于雄性领地的嘈杂交响。
“你们说,赵主任有没有女朋友?”
“这谁知道?不过就凭这张脸这身材,肯定不缺吧。”
“不好说,你看他平时形单影只的样子,感觉是单身。”
“喂,胖子,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滚!我这是……热的!澡堂里热,不行啊!”
赵禹:“……”
他整个人都陷在巨大的热水池里。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他,像无数双柔软的手,抚慰着他每一寸被冰水刺激过的皮肤和神经。
紧绷的肌肉,在热度的浸润下,一点点松弛下来。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从他唇边散开,融入周围更浓厚的水汽里。
事情的经过简单又荒唐。
三班班长希特,与二班班长波拿拿,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地盘”和“荣誉”之争,积怨已久。
希特精心策划了这场“鸿门宴”,打算在放学后的空教室里,给死对头波拿拿一个永生难忘的“惊喜”。
结果,正主还没等到,他这个德育处主任,倒成了第一个品尝“惊喜”的倒霉蛋。
一想到这里,赵禹就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都叫什么事儿。
自己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竟然被卷进了两个高中男生的班级战争里,还吃满了全套“伤害”。
他把脸埋进水里,咕噜咕噜吐出一串气泡。
水波荡漾,视野里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而怪诞。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的事情,确实有点过火了。
同学之间有摩擦很正常,但用这种方式,把人从头到脚浇个透心凉,性质就有点不一样了。
赵禹的眉头在水下微微皱起。
也许之前南高山跟他提起的想法是对的。
王首一中的德育工作,似乎真的到了一个瓶颈。
或许,德育处真的有必要改变一下教育方式,跟别人学习一下了。
算了,不想了。
赵禹从水里抬起头,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
万幸,自己办公室的柜子里还锁着一套备用的教职工制服。泡个澡,换身干净衣服,这倒霉的一天就算翻篇了。
他靠在池壁上,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然而,安宁总是短暂的。
他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
周围的喧闹声好像变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嗯,一种被围观的感觉。
赵禹睁开眼。
只见热水池的边缘,不知何时已经围过来几个男生。他们也没下水,就那么赤着上身,穿着短裤,蹲在池边,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眼神,怎么说呢。
不是敬畏,不是好奇,而是一种混杂着羡慕、惊叹、甚至……还有点灼热的东西。
“哇……”一个看起来瘦瘦高高的男生,由衷地发出一声感叹。
“主任,你这身材也太顶了吧?”另一个圆脸的男生,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这胸肌,这腹肌……比我们体育老师还夸张啊!”
赵禹:“……”
他下意识地往水里又沉了沉。
“平时……锻炼比较多。”他含糊地应了一句。
那个圆脸男生似乎觉得光看不过瘾,竟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赵禹露在水面上的肩膀。
“哇!好硬!”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睛都在放光,“主任,你是怎么练的啊?能教教我们吗?”
随着他这一戳,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周围几个男生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凑得更近。
“是啊是啊,主任,求带!”
“我们天天跑步也练不出这效果啊!”
“这胳膊,比我大腿都粗了……”
一个男生甚至一边说,一边伸出手,似乎想上手摸一把赵禹的手臂肌肉。
赵禹一侧身,躲开了那只不规矩的手。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他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那几个男生悻悻地缩回了手,但眼神里的热度却丝毫未减。
赵禹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他环顾四周。
澡堂里水汽蒸腾,能见度不高。但在他有限的视野里,他发现,似乎不只是池边的这几位。
远处淋浴区,好几个正在冲水的男生,动作也变得奇奇怪怪。
一个男生弯着腰,似乎在非常努力地搓洗自己的脚踝,那个姿势,把他的身体曲线绷成了一个极其夸张的、充满暗示性的角度。
另一个更绝。
只听“啪”的一声轻响,一块黄色的肥皂从他手中滑落,在地上弹了两下,骨碌碌滚到了淋浴间的正中央。
“哎呀!”那个男生夸张地叫了一声,“我的肥皂掉了!”
然后,在赵禹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迈着一种近乎舞台剧的步伐,缓缓走到肥皂旁边,用一个慢动作级别的、极其标准、极其富有观赏性的姿势,弯下腰,去捡那块肥皂。
赵禹:“……”
这澡堂里充斥着一股浓郁的、gay里gay气的氛围。
基情四射。
他沉默了。
世界纷纷扰扰,只有他一人独享这份清净……不,是这份惊悚。
再待下去,他担心自己的清白不保。
想到这,赵禹面无表情地从水里站了起来。
“哗啦——”
池边那几个还在叽叽喳喳的男生,瞬间噤声。
他们的目光,随着赵禹的起身,从他的脸,一路向下,扫过他宽阔的肩膀、线条分明的胸肌、块垒清晰的八块腹肌、以及那性感得要命的人鱼线……
然后,几个心理素质不太好的男生,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甚至有人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赵禹对此视若无睹。
他迈开长腿,跨出浴池。
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赵禹拿起挂在一旁的干净毛巾,三下五除二地擦干身上的水珠。
好了,换衣服,走人。
他从手腕上褪下带着钥匙的防水皮筋,插进锁孔。
“咔哒。”
一声轻响,柜门弹开了。
赵禹伸手拉开柜门,准备拿出他那套整齐叠好的、代表着权威与体面的备用制服。
然后,他的动作停住了。
储物柜里,衣服不翼而飞。
空空如也。
整个储物柜,干净得就像被狗舔过一样。
“……”
这一刻,赵禹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