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叶芽的邀请,赵禹似乎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面对少女期待的目光。
赵禹的嘴唇微微张开,正要开口。
就在此时。
嗡——
两个半透明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对话框,凭空浮现在赵禹的视野正中央。
【A.欣然答应她的请求。】
【b.礼貌地拒绝她。】
赵禹的眼皮微微一跳,心中那丝因午后阳光而起的慵懒瞬间消失无踪。
对于这个选项,他并不陌生。
每一个选项背后,都可能是一条鲜花铺就的捷径,也可能是一个精心伪装的陷阱。
他的目光回到眼前的选项上。
给人当模特……这也算“关键剧情”?
赵禹觉得有些荒谬。
他的脑海里闪过几个离谱的剧情分支:【禁断之恋】?【艺术献身实录】?还是【德育主任的中年危机与自我放飞】?
赵禹很快做出了选择,他脸上挂起之前那种温和的笑意,声音清晰而平稳。
“可以。我周日下午有时间。”
又补了一句。
叶芽愣住了,她眨了眨眼。
“真……真的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音。
“真的。”赵禹肯定地回答,“我骗你做什么。”
“耶!”
一声极轻的、几乎被食堂噪音淹没的欢呼,从叶芽的喉咙里逸出。
她自己似乎也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捂住嘴,脸颊“腾”地一下变得比刚才更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种堪称璀璨的光芒。
之前那股小心翼翼的拘谨和忧愁一扫而空。
整个人都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活力,一下子“活”了过来。
“太好了!谢谢您!谢谢赵主任!”
她有些语无伦次,双手在桌子底下开心地摆动着,不小心碰到了膝盖,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嘶”了一声,却毫不在意,脸上依旧是那种灿烂到晃眼的笑容。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您会觉得我这个请求很奇怪,会拒绝我……”
“为什么会觉得奇怪?”赵禹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一边问道,“帮助学生解决学习上遇到的困难,是老师的本职工作。你的困难是找不到合适的模特,我正好有时间,这很合理。”
叶芽像小鸡啄米似地用力地点头。
“嗯嗯!”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叶芽一下子变得健谈了许多。
“赵主任你不知道,我们画室里可好玩了!”
她眉飞色舞地讲起她们画石膏像的趣事。
“上次我们画那个……那个阿格里帕,就是那个愁眉苦脸的罗马将军。我旁边一个男生,给他画了一副眼镜,还是那种圆圆的哈利波特同款!气得我们老师当场就把他的画给撕了!”
“还有还有,画维纳斯那次,有个同学非说断臂太可惜了,自己给安了两条胳膊上去,一条拿着手机在自拍,一条在比耶!”
赵禹静静听着,嘴角噙着笑。
他能想象出那些充满生命力的画面。
少年人的想象力,总是这样天马行空,带着一种未经规训的野性。
这是最宝贵的东西。
“后来我们去外面写生,画公园的风景。”
叶芽的表情变得有些哭笑不得。
“那天风特别大,我们刚把画架支好,一阵妖风刮过来,呼啦啦一下,十几个画架跟多米诺骨牌一样,全都倒了!好几个直接飞进了旁边的人工湖里,画板在水上漂着,像小船一样。我们一群人拿着竹竿在湖边捞画板,那场面,别提多狼狈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模仿着画架倒下的样子,神态活灵活现。
赵禹也被她逗笑了。
“看来你们的美术学习,过程还挺丰富多彩。”
“是啊,”叶芽叹了口气,但这次的叹息里没有了忧愁,反而带着一种调侃的意味,“主要是跟我们老师斗智斗勇,太锻炼人了。”
“哦?”赵禹的眉毛挑了一下,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斗智斗勇?”
“对啊!”一提到这个,叶芽仿佛找到了更多的共鸣,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说悄悄话”的神秘感。
“就是我们的专业课老师,虽然姓王,但我们私底下都叫他‘钱老师’。”
“钱老师?”
“对,因为他掉钱眼里了!”叶芽做了个鬼脸,“他本名叫什么我们都快忘了。他就一个特点,想方设法让我们买东西。”
赵禹放下了筷子,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这个话题,比画石膏像更有趣。
叶芽像是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倾诉对象,开始倒豆子般地吐槽起来。
“就说画笔吧。他非要我们买那种徳国进口的,叫什么……什么‘丢勒的凝视’,说那个牌子的铅笔是用阿尔卑斯山下、沐浴了三百年月光的圣木做的,画出来的线条有灵魂。一支就要八十多块!谁买谁傻子!”
“后来呢?你们买了?”
“怎么可能!”叶芽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们就在网上买那种十几块钱一打的国产铅笔,然后把那个徳国牌子的包装盒拆了,套在我们的铅笔上。他来检查的时候,我们就把带包装的那一头朝外给他看。他每次都点点头,说什么‘嗯,这线条,有徳味儿了’。笑死!”
赵禹脸上的笑意不变,但眼神深处,某种东西正在悄然凝结。
“还有画纸,”叶芽继续控诉,“他非说我们的速写本不行,要用一种意太利进口的‘达芬奇密码’素描纸,说那种纸的克数和纹理最适合表现光影的细腻变化。当然了,那种纸也只有他那里有卖,美其名曰‘内部渠道,学生折扣’,比市面上贵一倍!”
“这次你们又是怎么应对的?”赵禹问。
“我们……我们这次没斗过他。”叶芽的脸垮了下来,有些沮丧,“那个纸有特殊的暗纹水印,仿造不了。而且速写本是消耗品,用得特别快,我们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我这两个月的生活费,一小半都贡献给他的‘达芬奇密码’了。”
她搅动着餐盘里剩下的几粒米饭,小声嘟囔着:“也不知道达芬奇知不知道,他的密码在国内被我们钱老师给破解了,还卖得这么贵。
除了那些之外,他还天天跟我们吹,说他在外面那个‘非凡艺术’机构有多牛,是他一个朋友开的,每年都能送好几个学生进美院。然后就暗示我们,光在学校里学素描色彩是不够的,得去他那里‘加餐’,学什么‘独家应试技巧’。”
赵禹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位“钱老师”,是学校的正式老师吗?”
“不是,”叶芽摇摇头,“他是外面一个美术培训机构的,学校跟他们合作,负责我们美术生的专业课集训。”
合作机构……赵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午餐时间快结束了。
食堂里的人渐渐稀少。
叶芽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啊,赵主任,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耽误您休息了。”
“没有。”赵禹的思绪收了回来,脸上的表情再次变得温和,“听你讲这些,很有意思。”
“那就好。”叶芽松了口气,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那,赵主任,我们说定了哦?周日下午,两点钟,在美术楼三楼的老画室,可以吗?那里平时没人去,很安静的。”
“好,周日下午两点。”赵禹点头确认,“我记下了。”
“太棒了!”
叶芽站起身,脸上是心满意足的笑容。
她端起自己的餐盘,然后,极其自然地,伸手拿起了赵禹面前已经吃得干干净净的不锈钢餐盘。
“我顺便帮您一起收了,赵主任!”
她的动作很快,不等赵禹客套,就已经将两个餐盘叠在了一起。
赵禹顿了一下,最终只是说了一句:“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叶芽端着两个餐盘,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