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将车稳稳停进地下车库,熄火后推门下车。
清晨的空气微凉,带着一丝潮意,风拂过脸颊,他没有停下脚步,径直朝出口走去。
刚送完苏瑶去公司,此刻他正步行返回住处,步伐沉稳,仿佛与这城市初醒的节奏融为一体。
小区花园的小径由青灰色石板铺就,蜿蜒穿过修剪整齐的灌木丛,枝叶边缘泛着晨露的光泽。
林玄沿着小路前行,耳机里流淌着低缓的财经新闻,声音轻而清晰,像背景音般嵌入他的思绪。
他的呼吸均匀,肩背挺直,步履从容,仿佛刚刚结束一场酣畅的晨跑,身心皆处于一种冷静的清醒之中。
秦婉站在路边的长椅旁,一袭浅色连衣裙衬得她身形单薄,发丝被轻轻扎成低马尾,露出修长的脖颈。
淡妆勾勒出她原本温婉的轮廓,却掩不住眼底那一抹难以掩饰的紧张。
她低头看了眼腕表,指尖微微摩挲表带,随即抬眸望向路口,目光在树影交错间来回搜寻。
等了约莫几分钟,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从拐角处出现——步伐坚定,身形挺拔,一如往昔。
她立刻站直身体,手心悄然渗出细汗。
待林玄走近,她快步迎上,在他面前站定,像是要拦住一段即将远去的时光。
林玄停下脚步,摘下右耳的耳机,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平静如深潭,不起波澜。
“有事吗?”他开口,声音平直,听不出情绪。
秦婉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紧。
“就……想看看你。”她努力让语气显得自然,可尾音仍泄露了一丝颤抖。
“我很好。”林玄淡淡回应。他侧身欲行,动作利落。
秦婉没退,依旧挡在他前方。
“我们能谈谈吗?”她声音轻了几分,带着恳求,
“五年的夫妻,连一次好好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林玄重新看向她,目光沉稳,仿佛穿透了过往的纷扰。
“谈什么?”他说,“我们已经离婚了。”
风从树梢掠过,卷起几片枯叶,在两人脚边轻轻打转。秦婉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裙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我知道我听信了别人的话,误会你。”她低声说,声音比刚才更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但现在我明白了,我不想失去你。”
他静立原地,沉默了几秒,仿佛在衡量每一个字的重量。
然后他缓缓开口:“等我走了,你就再也找不到了——可那也不是失去,是你从未真正拥有过我。”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她,转身继续前行,背影笔直如刃,割开晨光。
秦婉伫立原地,未动分毫。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眶发热,却硬生生压住了泪水。
她望着林玄的背影一步步远去,肩线依旧挺直,步伐稳健,就像过去五年里每一次离开家门那样,不疾不徐,不悲不喜。
林玄走过绿化带间的幽静小道,脚步未曾放缓。
阳光斜洒在石板路上,映出他修长的影子,随步伐缓缓移动。
路边喷泉轻响,水珠跃起又落下,溅起细碎的水雾,在晨光中闪出微光。
片刻后,秦婉终于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她不敢靠得太近,隔着五六米的距离默默跟随。
林玄始终没有回头,仿佛身后的一切都已与他无关。
小路延伸至一片开阔的草坪,中央环绕着一条灰白色步道。
林玄沿着东侧缓步前行,速度恒定,如同设定好的轨迹。
秦婉加快脚步,悄悄拉近距离,心跳随着距离的缩短而加剧。
“林玄!”她在背后喊了一声,声音略带沙哑。
林玄停下,却未转身。
“你还记得我们结婚那天吗?”秦婉走到他身后两米处站定,声音轻颤,“你说过会一直对我好。”
林玄缓缓转身,面对她。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怜悯。
“我记得。”他说,“我也做到了。”
“那你为什么现在这样对我?”秦婉的声音微微发抖,“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
“你不是故意的。”林玄点头,语气平和,
“但你做了就是做了。
我说过的话都算数,你做的事我也都记得。
我不怪你,也不恨你。我只是不想再回到那种生活。”
“什么生活?”她问,声音里透出不解与委屈。
“一个你以为我在装穷、装无能,其实我只是不想争的生活。”林玄缓缓道,
“一个你当众骂我没用,我还能给你端茶倒水的生活。
一个你为了别人一次次让我难堪,我依然按时回家做饭的生活。”
他语调平稳,没有起伏,却字字如钉,敲进人心。
“那种生活结束了。”他说,“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也该向前看了。”
秦婉咬住下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她想辩解,想挽回,却发现千言万语卡在喉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我知道江辰骗了我。”她终于开口,声音低得近乎呢喃,
“我知道我错了。但我愿意改,我可以补偿你。”
林玄轻轻摇头。“你不明白。我不是因为江辰回来才离开的。
我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我。”
他顿了顿,目光深远:“信任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它碎了就是碎了。你可以道歉,可以后悔,但时间不会倒流。”
说完,他再次转身,准备离去。
秦婉心头一紧,猛地往前追了一步。
“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迫切,
“一次真正的机会,不是做家务、不是默默付出,而是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
林玄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却没有停下。
“以前你不需要我站在你身边。”他说,“现在我也不需要你。”
“我需要!”秦婉提高声音,近乎呐喊,“我现在真的需要你!”
林玄终于停下。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沉静如水,直视着她的眼睛。
“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就不会给他办欢迎宴。”他一字一句地说,
“如果你真的信任我,就不会相信他会为秦氏带来新资源。
如果你真的在乎这段婚姻,就不会在我提出异议时说我嫉妒。”
每说一句,秦婉的脸色便苍白一分,仿佛被抽去血色。
“你需要的不是一个丈夫。”林玄最后说道,声音低而清晰,
“你只是需要一个能帮你撑场面的人。而我很早就告诉你了,我不是那种人。”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转身继续前行,背影决绝而从容。
秦婉僵立原地,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她望着林玄越走越远,穿过草坪边缘的拱门,步入另一条林荫道,身影渐渐隐没在斑驳树影之间。
她没有再追。
阳光洒在草地上,露水在叶片上闪烁,正一点点蒸发。
远处几位老人缓缓打着太极,动作舒展而宁静。
一只麻雀轻巧地跳上长椅,啄了两下空饮料罐,发出清脆声响,随即振翅飞走。
秦婉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她今天特意穿了平底鞋,生怕高跟鞋的脚步声会惊扰他。
她喷了他曾经说过喜欢的那款香水,选了最素净的一条裙子,甚至连口红都只涂了最淡的一层。
可她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他已经不需要这些了。
林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
秦婉抬起头,凝望着那条被树影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小路。
她忽然意识到,这五年里,每次她等他回家,他都是这样走进来的:不快不慢,不卑不亢,永远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那时候,她以为那是软弱。
现在她才懂,那是克制。
也是告别。
她慢慢走到长椅边坐下,双手安静地放在膝盖上。
风轻轻吹来,裙摆微微晃动,像一场无声的叹息。
不远处,一个孩子骑着自行车经过,车铃叮当响了一声,清脆悦耳,划破了这片刻的寂静。
秦婉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站起身。
她抬手整理了下微乱的发丝,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情绪都压回心底。
随后,她朝着来时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刚走出十米,她忽然停下。
前方二十米外,林玄正静静地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等待人行道的红灯。那是通往小区出口的必经之路,绿灯尚未亮起。
她站在原地,不敢靠近,只能远远望着。
几秒钟后,绿灯亮起。
林玄抬脚过马路,背影笔直如松,一步也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