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薄雾轻笼着窗棂,林玄已悄然立于厨房之中。
他轻轻拉开冰箱门,取出一枚枚圆润的鸡蛋与一盒温热的牛奶,动作轻缓得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晨光。
炉火“啪”地一声跃然燃起,蓝焰温柔舔舐锅底,他将清亮的油缓缓倒入,待油面微微泛起涟漪,便磕开蛋壳,金黄的蛋液滑入锅中,发出细微而悦耳的滋响。
他早已习惯这样的清晨独处。
从前在秦家的日子,日日如此,哪怕无人言语,也从未停歇。如今境遇变迁,身边之人不同往昔,可这份执拗的习惯却如刻入骨血般未曾更改。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落叶轻触地面。他没有回头,却已知晓来者是谁。
苏瑶披着一条米白色羊绒毯,赤足站在厨房门口,发丝微乱,眼眸却清明如水。
她不语,只是静静望着他的背影。
窗外初升的阳光自她身后洒落,勾勒出一道柔和朦胧的剪影,宛如一幅静谧的油画。
片刻后,她才轻声道:“你每天都起这么早?”
林玄翻动煎蛋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习惯了。”他声音低哑,“你不也醒了。”
“我醒是因为听见你下床的声音。”
她一步步走近,站到他身侧,目光落在他专注的脸庞上,“就不能多睡一会儿吗?昨天忙到凌晨。”
“不累。”他说完,将煎得焦香微黄的蛋盛入瓷盘,又倒了一杯温热的牛奶,奶香氤氲,在晨光里袅袅升腾。
苏瑶看着桌上那顿简单却用心的早餐,又抬眼看他。“你总是这样,一个人默默扛下所有。”
林玄转头望向她,眼神里掠过一丝怔然。
她忽然伸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脸颊轻轻贴在他宽厚的背上,声音轻得像梦呓:“我喜欢的不是这顿早餐,是我眼前这个做早餐的人。”
林玄身形一滞,良久未动。几秒后,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反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他的掌心微凉,她的指尖却带着暖意,像冬日里悄然融化的雪。
“以前我做什么,都没人看见。”他低声说,语气平静,却藏着多年积压的孤寂。
“现在我看见了。”她贴着他背脊,声音轻柔坚定,“我一直都在看你,从没离开过。”
他不再言语,只是将手覆在她手上,停留了几息,才缓缓松开。
两人相对而坐,共进早餐。他自然地夹起一块煎蛋放进她碗中。
“你爱吃这个。”
“你也记得。”
一句回应,轻若羽毛,却重重落进心底。
饭毕,林玄起身收拾碗筷,苏瑶却抢先一步夺过抹布,笑着擦起桌面。
他们依旧少言寡语,却默契得天衣无缝——他洗,她擦;他收,她摆。
像是早已携手走过无数个清晨的老夫妻,无需言语,节奏自成。
午后的阳光澄澈明亮,洒满小城街道。林玄提议去公园走走,苏瑶欣然点头。
两人并肩缓行于林荫小道,风拂过树梢,叶片沙沙作响,光影斑驳地摇曳在地面。
行至一处木制长椅,他们坐下歇息,任暖阳洒满肩头。
不远处,一对年轻男女正激烈争执。
女孩红着眼眶喊道:“你根本不懂我在想什么!”男孩皱眉反驳,声音渐高,情绪失控。
林玄垂眸望着那边,神色不动,可指节无意识地轻敲膝盖,脊背也悄然绷紧。
苏瑶察觉到了。
她没有追问,只是轻轻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起初僵硬如铁,渐渐在他的掌心柔软下来,像冰层裂开,春水流淌。
“有些人,你说再多,她也不懂。”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似有千钧重量,“而有些人,什么都不说,却全都明白。”
苏瑶侧过脸看他,眸光清澈。
“那我算哪种?”
“你是唯一一种。”
她心头一颤,说不出话来,只抿唇一笑。阳光正好落在她脸上,映得眼波流转,亮如星辰。
他们重新起身前行,脚下落叶层层叠叠,踩上去发出细微清脆的碎裂声。
林玄始终走在外侧,每当有车辆驶过,他总会不动声色地朝她那边靠一靠,用身体为她挡住喧嚣与尘埃。
傍晚归家,林玄走进书房整理旧物。他拉开抽屉,想找一份陈年文件,却不经意翻出一个蒙尘的相框。
是他们的结婚照。
他怔住,久久凝视。
照片中的两人身穿礼服,站得极近,笑容标准得近乎疏离。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那时他还天真地以为,只要足够努力、足够忍让,就能换来一段被认可的婚姻。
门边传来轻微响动。苏瑶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目光扫过他手中的相框。
她没有说话,只是走过来,轻轻取走相框,转身打开另一个抽屉,将它稳妥地放了进去。
“过去该放下的,就别再让它占地方。”
林玄望着她背影,喉结微动。
她欲转身离去,却被他叫住。
“等这件事结束,我想带你去见我父母。”
苏瑶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这一次,我要堂堂正正地娶你。”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字字清晰,“让全世界都知道,苏瑶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她缓缓转身,眼眶微红,却强忍泪水,只是静静看着他。
林玄一步步走向她,站定在她面前。
“我知道,曾经很多人看不起我,说我配不上秦家,是个笑话般的赘婿。
可我现在不在乎了。
我只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子,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谁也不能轻视你。”
苏瑶抬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略显粗糙的脸颊,声音温柔如风:“你早就不是那个任人嘲讽的人了。”
“但我还是那个喜欢你的人。”他凝视着她,目光深邃而坚定,“从小到大,从未改变。”
她踮起脚尖,双臂环上他的脖颈。林玄低头,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他们就这样紧紧相拥,谁也没有动。
屋内万籁俱寂,唯有墙上老式挂钟滴答作响,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滴答、滴答。
林玄低下头,在她耳畔轻语:“明天早上,我还给你做早餐。”
“你要做一辈子。”她笑着回应,眼角还噙着未落的泪光。
“好,一辈子。”
他牵着她走出书房,回到客厅。
沙发上的毛毯仍叠得整整齐齐,茶几上两杯清水残留着半杯,映着窗外渐浓的暮色。
他们并肩坐下,肩膀相依。电视开着,播着乏味的新闻播报,但他们谁也没看。
林玄伸手拿起遥控器,轻轻按下关闭键。
“以后我们家,不会有人对你大声说话。”他说,语气郑重如誓。
“也不会有人让你一个人默默做事。”她接道,眼中泛起笑意。
他又笑了。这是今日第一次笑得如此轻松释然,眉宇间的阴霾悄然散去。
苏瑶靠在他肩上,闭上双眼。“困了。”
“那你睡会儿。”
“你不走吧?”
“我不走。”
她真的睡着了。呼吸渐渐均匀绵长,身子一点点下滑。
林玄小心扶住她,让她平躺在沙发上,随后起身取来一条柔软的薄被,轻轻盖在她身上。
他坐在一旁,静静注视她熟睡的容颜。
没有指责,没有怀疑,没有背叛。
只有岁月静好,和一场失而复得的安稳。
他伸手,指尖轻柔拨开她额前一缕碎发,动作珍重如护稀世珍宝。
手机在这时轻轻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瞥了一眼,不过是系统推送的通知,无关紧要。他随手按灭屏幕,放回口袋。
屋里重归寂静。
他坐着不动,双手放在膝上,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
窗外夜色如墨,渐渐浸染天际。楼下路灯次第亮起,昏黄光晕映在玻璃上,浮现出两张模糊却亲密的倒影。
他忽然觉得,这些年受过的委屈,咽下的冷眼,熬过的长夜,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只要最后这个人是你。
苏瑶在梦中微微动了动,一只手从被子下探出,迷迷糊糊地摸索着,终于抓住了他的手指。
林玄低头看她,没有挣脱。
他就那样坐着,任她攥着自己的手,温暖从指尖蔓延至心口,一直守候到夜深人静。
屋内灯光昏黄柔和,两张脸在光影中靠得很近。
他俯身,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如羽毛拂过心湖。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似有所感,梦中亦含笑。
林玄坐直身子,却依旧没有离开。
他守着她,像守护一件历经风雨终于归来的稀世之宝。
那只手,仍被她牢牢攥着,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