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好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叫她了。
这个称呼，怎么听着这么秽气呢！
“四婶？招弟姐？”那女孩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什么，心情有点复杂。
她们都跑出去了，怎么还回来了呢？
万一再出不去，多可惜啊！
要是她能出去，就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王雪认出了女孩，叫秦爱娣，才十二三岁，却早就被家里当大人使了。
每天割猪草喂猪、喂鸡、洗衣服、做饭、打扫、下地，都是她干。
秦爱娣瘦瘦小小，看着和十岁的孩子差不多，一头枯黄的头发，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王雪和秦大妹，眼里竟是同情和可惜。
“你们怎么回来了？”秦爱娣问她们。
秦大妹的遭遇，差不多，就是她将来的遭遇。
现在她一天天大了，也不知道哪天就被家里换亲，或嫁到更偏远的地方，给哥哥换彩礼。
听说秦大妹认了郝仙姑当师傅，也算逃出苦海了。
怎么还回来呢！
王雪看着秦爱娣，满是心酸。
秦大妹更是像看到从前的自己。
“我们有事来一趟。”秦大妹找出包里带的姜汁糖和山楂饼，塞给秦爱娣。
“先吃完再回家。”秦大妹叮嘱她。
要是带回家，可轮不到她吃一口。
“谢谢招弟姐。”秦爱娣有些受宠若惊，赶紧把东西藏到了口袋里。
王雪带着秦大妹先去了秦书记秦大业家，在门外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传出一句问话。
秦大业正吃着花生米下酒，听到有人敲门，还有点不乐意。
秦大业让小女儿秦敏怡去开门。
秦敏怡放下饭碗去开了门。
看到站在前面的王雪，秦敏怡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王雪气色好了很多，穿得也很齐整，看着是过上好日子了。
“四婶？”
“我们有事找你爸。”王雪强忍着颤抖的手，学着秦岁安平时和人打交道的样子，面上看着还算镇定自若。
“请进。”秦敏怡把门打开，往里面喊了一句：“是秦四婶。”
秦大业听了，没反应过来，秦四婶是谁。
秦家村秦是大姓，超过一半人都姓秦。
秦四婶就有好几个。
王雪带头进了秦大业家院子，心里打了好几遍腹稿，想着待会儿怎么说。
这个秦大业，说是村干部，其实也是秦家村的土皇帝。
这个书记，几乎是世袭的，垄断的。
秦家村人的日子好过难过，全靠接替的那个人良心怎么样。
这一届的秦大业，野心大，能力差，还贪财贪杯。
秦岁安和王雪打听这个秦大业的情况，准备了一瓶白酒，一条烟，都是便宜大路货，还有一套小号工服，几样加一起，礼也算挺重了。
秦岁安挺厌恶这种送礼，非得送烟送酒的，都是给男的送的，但是没办法，现在就只能投其所好。
工服特地选了小号，秦大业老婆黄淑菲个子不高，刚好能穿。
而且黄淑菲娘家强势，黄淑菲在秦家也能说上点话。
“是我，秦书记。”王雪踏进客厅，开口的声音还是有些干涩，她按秦岁安教她的，抬头挺胸，直视对方，眼神不要躲闪，说话要有力，不要含含糊糊，装也要把样子装出来。
王雪努力着，暗中给自己打气，不能露怯，不能怂。
她这次一定要立起来，保护几个女儿。
最糟糕的情况，不过她用老鼠药，把秦家药死。
来之前，她已经偷偷买了几包老鼠药，放到了腰包里。
“胜伟家的？”秦大业看到王雪，还差点没认出来。
这还是他印象里那个窝窝囊囊，唯唯诺诺哭丧着脸的王雪吗？
现在穿着一身工服，剪着短发，曾经干瘪的脸，现在也是饱满的，整个人精神焕发，跟城里那些工人一样。
“秦书记，我是来办离婚手续，和迁户口的。”王雪看这个秦大业个头其实跟她差不多，她和他平视就好。
为什么她以前总觉得那些干部，都很高高在上的样子，让她畏惧。
现在一看，不过如此，也就是个酒鬼。
“离婚？迁户口？你不是被秦家赶走了吗？”秦大业有些醉了，脑子反应慢。
“对，他把我赶走了，还把我几个女儿也赶走了。现在我要回来补办离婚手续，顺便迁户口。”王雪熬过开口第一句话，后面就利索了不少。
秦大业听王雪这话，再加上她身上的变化，还以为是她找到好的婆家，才回来办离婚的。
也是走运了，四十多了，竟然还能找到男人要。
秦大业眼睛一转：“这办手续没问题，但是我可不能保证秦家会同意，毕竟胜伟比我大几岁，我还得喊他一声哥。”
王雪早知道秦大业是个贪的。
“我会和秦家好好说的，到时候秦书记配合一下，帮我把手续办了就行。”王雪拿出秦岁安给她准备的礼，放到桌上。
秦大业看得眼睛都直了。
秦家村都是穷鬼，没油水，他年年刮，都刮不出三两。
王雪这一下出手，就是烟酒。
这时候一旁吃饭的黄淑菲，眼睛盯着桌上的礼物，这确实大手笔了。
“这是给黄同志的。”王雪拿出那套小号工服给黄淑菲。
黄淑菲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顿时喜笑颜开接过。
“哎哟哎哟，嫂子怎么这么客气？”
“还是叫我王雪吧，这都要办离婚手续了，不合适。”王雪觉得这声嫂子，也同样秽气。
“谢谢王同志，老秦，还不赶紧给王同志把事办了？”黄淑菲把衣服抱到怀里，让秦大业别喝他那点猫尿了，赶紧把正事办了。
秦大业瞪了她一眼，起身把烟酒给收好了。
“手续上的事，我一定全力配合。但是你也知道，胜伟兄弟，包括他家两个儿子，都是个蛮横不讲理的，我可使唤不了他们。”秦大业这位子是从他爹那里继承来的，刚当上没几年，到底没那么服众，尤其年纪比他大的。
而且一瓶酒一包烟，还不值得他得罪秦家兄弟。
“秦书记别搞拉偏架那套就行。”王雪预料到了，这点东西，不够让秦大业把事情解决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秦大业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