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光棒的光芒,在狭窄的孔道入口处,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得只剩下一圈惨淡的绿晕。林逸伏低身体,将最后半截荧光棒小心地插在入口岩缝里作为路标和微弱光源,然后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侧身挤入了那个被老吴称为“死路”的黑洞。
黑子紧随其后,它赤金色的眼眸在绝对黑暗中如同两盏幽幽的灯火,警惕地扫视着前方逼仄的空间。
孔道果然极其狭窄,最窄处林逸需要完全侧身收腹才能勉强通过,岩壁粗糙湿滑,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冷凝水珠,每一次摩擦都带来刺骨的寒意和黏腻的不适感。空气污浊,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属锈蚀气息。
向下倾斜的角度比预想的更陡,林逸不得不手脚并用,用手掌和膝盖抵住两侧湿滑的岩壁,一点点向下挪动。黑子在他下方约一米处引路,动作比他灵活得多,但也不时停下来,回头用眼神确认他的状况。
黑暗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只有粗重的呼吸和衣物摩擦岩石的窸窣声。林逸的心跳得很快,不仅仅是因为体力的消耗和环境的压抑,更因为脑海中不断回放老吴那瞬间的慌乱、豆子的话语,以及那份沉甸甸的、不断滋长的疑虑。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在眼前的探索上,耳朵捕捉着除了自己呼吸和心跳外的任何声响,眼睛努力适应黑暗,寻找任何异常的迹象。
向下爬行了大约十几米,孔道忽然变得稍微宽敞了一些,出现了一个仅容两三人蹲踞的微小平台。平台一侧的岩壁不再是天然岩石,而是出现了整齐的、人工打磨的青砖!砖缝严密,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和水垢,但依旧能看出规整的砌筑工艺。
“有砖墙……”林逸心中一动,这意味着他们确实在接近古墓的某个附属结构。他示意黑子停下,自己则用工兵铲的铲尖,小心翼翼地刮去砖墙上一块区域的苔藓。
青砖表面露了出来,上面似乎刻着一些极其模糊的纹路,不是装饰性的浮雕,倒像是……某种记号?林逸凑近细看,借助黑子眼中反射的微光和自身逐渐适应黑暗的视觉,勉强辨认出那是几个歪歪扭扭、刻得很浅的符号,似乎是某种计数或者简易的方位标记,风格粗陋,与古墓主体的精美工艺格格不入。
“是当年工匠留下的?”林逸猜测。老吴说过,大型陵墓建造后期,为了防止工匠泄露秘密,往往会将他们封闭在墓中殉葬。这些标记,可能是绝望的工匠试图记录时间或寻找出路时留下的?
平台另一侧,孔道继续向下延伸,但方向似乎微微转向了左侧。而在转向处的墙角,林逸的脚尖踢到了一个硬物。
他弯腰摸索,触手冰凉,是一个金属物体。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个扁平的、锈蚀严重的铝制水壶,样式很老,但绝非古代之物。水壶侧面,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被刮擦过的徽记痕迹——又是零组的标记!
水壶是空的,壶盖不见踪影,表面布满了凹痕和刮擦,像是被剧烈撞击或拖拽过。林逸的心沉了沉,零组的人果然到过这里,而且可能遭遇了什么。
他将水壶放到一边,目光落在转向后的孔道深处。那里似乎比之前更加黑暗,连黑子眼中的金光都仿佛被吸收了不少。而且,那股金属锈蚀的气息,似乎……浓了一点点?
“黑子,小心点。”林逸低声道,握紧了工兵铲,继续向下。
又往下挪了几米,孔道忽然到了尽头!
不,不是尽头。而是孔道在这里被一堆坍塌的碎石和泥土堵死了大半,只在上方留下一个极窄的、需要匍匐才能通过的缝隙。缝隙后面,隐隐有更加开阔的空间和……微弱的气流?
坍塌的堆积物看起来很新——相对于数百年的古墓而言。碎石中混合着一些朽烂的木屑和变形的金属片,像是某种支撑结构垮塌后的残留。林逸在碎土中,又发现了几片零组制式服装的碎布,以及一个摔碎了的、老式防毒面具的镜片。
这里发生过事故!可能是零组探索时触发了什么,或者单纯是年久失修的结构崩塌。
林逸尝试用工兵铲小心地清理堵塞的缝隙边缘,但碎石堆积得很实,而且上方似乎还不稳定,稍微一动就有细小的沙土簌簌落下。强行挖掘风险太大。
他趴下身,将脸贴近那个狭窄的缝隙,努力向内张望。
缝隙后面,似乎是一个更大的通道或房间,可惜光线太暗,什么也看不清。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金属锈蚀的气味正是从里面飘出来的,还夹杂着一丝……类似油脂腐败的甜腻味?
他侧耳倾听。除了自己血液流动的嗡嗡声和黑子轻微的呼吸声,缝隙后面,似乎有一种极其微弱、极其规律的……“滴答”声?不是水声,更清脆,更规律,像是……某种精密的钟表?但这怎么可能?
就在他全神贯注倾听感知时,背上的汗毛忽然毫无征兆地竖了起来!一股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感觉”,如同无形的蛛丝,轻轻拂过他的后颈!
不是来自前方缝隙后!而是来自……他身后的来路?上方平台?
林逸猛地回头,手中的工兵铲瞬间横在胸前,目光如电般射向漆黑的上方孔道。
黑暗中,只有插在入口处那半截荧光棒的微弱绿晕,以及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什么也没有。黑子也疑惑地回头看了看,并未表现出特别的警觉。
是错觉?还是……
林逸想起老吴说过,有些古墓里存在一些难以解释的“东西”,它们没有实体,更像是一种残留的意念或能量场,会对活人的气息产生反应。
或者是……有人?老吴?
这个念头让他脊背发凉。他迅速否定了后者,老吴的状态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跟下来。
但那被窥视的感觉如此真实。
不能再待下去了。这个孔道确实诡异,零组在此折损,前方堵塞,后路……也不见得安全。他需要把发现带回去,重新评估。
“黑子,走,回去。”林逸低声道,最后看了一眼那堵塞的缝隙和后面未知的黑暗,开始小心翼翼地向上原路返回。
爬回平台时,他特意检查了一下刚才发现青砖标记和水壶的地方,一切如旧。但当他的目光扫过平台另一侧、他们来时的孔道上方时,瞳孔骤然一缩!
在他插着荧光棒作为路标的入口岩缝旁边,潮湿的岩壁上,多了一小片新鲜的、湿漉漉的……手印?
那手印五指分明,印痕很浅,像是有人用手轻轻扶了一下岩壁。水痕未干,显然是不久前留下的。
是阿红不放心,下来查看?不对,他嘱咐过她和豆子留在原地。而且那手印的大小和形状……
林逸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手印,似乎比阿红的手要大一些,骨节也更粗……更像是一只男人的手。
老吴?
他下来做什么?查看?还是……
林逸不敢再想下去。他迅速用铲尖抹去那个手印,然后带着黑子,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爬回了最初的裂缝主干。
当他喘着气回到那个临时的角落时,荧光棒的光芒下,阿红正搂着熟睡的豆子,靠在岩壁上打盹。而老吴,依旧闭目靠在原处,似乎从未移动过,只是他搁在膝盖上的右手,指尖沾着一点新鲜的、湿漉漉的泥污。
听到动静,老吴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独眼看向林逸,声音沙哑:“……怎么样?是死路吧?”
林逸平复着呼吸,目光与老吴对视,不动声色:“嗯,堵死了,过不去。有些零组的遗留物,看来他们也探索过那里,可能发生了坍塌。”
他省略了青砖标记、规律的滴答声、被窥视的感觉,以及那个湿漉漉的手印。
老吴“哦”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阿红被吵醒,关切地问:“没事吧?有没有遇到危险?”
“没有。”林逸摇摇头,走到她身边坐下,将那个锈蚀的零组水壶递给她看,“只发现了这个。看来我们得另找出路了。”
他说话时,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老吴的反应。老吴的呼吸似乎略微急促了一点,但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豆子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声,往阿红怀里缩了缩。
裂缝深处,寂静重新降临,但这一次,寂静中仿佛潜藏着更多无声的暗流与未解的谜团。孔道中的发现,那个湿漉漉的手印,老吴指尖的泥污……一切都在无声地指向某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性。
而真正的“机关”,或许早已在人心之中,悄然启动。
(第二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