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过皮肤,却也让几乎被管道内污浊空气窒息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几人瘫倒在排水口外的泥地上,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空气,胸腔剧烈起伏,如同离水的鱼。
自由的味道,混合着血腥、汗水和恐惧。
但此刻,连享受这短暂自由的余裕都是一种奢侈。
“不能停留……他们很快会从其他出口追出来……或者动用空中侦查……”老吴第一个挣扎着坐起,独臂支撑着身体,警惕地环顾四周。他们身处一片荒芜的坡地,远处是零组基地隐约的轮廓和闪烁的警报灯光,更远处是笼罩在夜色下的山峦剪影。
林逸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检查了一下怀中的豆子。孩子依旧昏迷,呼吸微弱但平稳,那股奇异的力场也收敛无踪,仿佛之前的爆发耗尽了他所有的能量。阿红靠在黑子身上,黑子温热的体温让她冰冷的四肢恢复了一丝知觉,但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残兵败将,莫过于此。
“必须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处理伤势,恢复体力。”林逸的声音干涩沙哑,他看向老吴,“吴师傅,您对这片地形熟吗?”
老吴摇了摇头,独眼在夜色中闪烁着冷光:“我被带进来时处于昏迷状态。但根据星位和远处山势……我们可能还在基地外围的管控区,必须尽快进入山区深处才能获得喘息之机。”
他抬头辨识了一下星辰,又指了指一个方向:“往那边走,地势复杂,植被茂密,更容易隐蔽。”
没有更好的选择。林逸将豆子用从破损衣物上撕下的布条小心地缚在背上,然后搀扶起阿红。老吴用独臂捡起一根结实的树枝当作拐杖。黑子则主动走在最前方,利用它敏锐的感官探路和预警。
一行人如同暗夜中受伤的狼群,沉默而艰难地向着未知的山林跋涉。
每走一步,都伴随着肌肉的酸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林逸感觉自己的双腿如同灌了铅,背上的豆子和身旁阿红的重量,几乎要将他压垮。寂灭力场消耗过度带来的空虚感阵阵袭来,让他眼前不时发黑。阿红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靠在林逸身上,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老吴拄着树枝,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但那紧抿的嘴唇和额角的冷汗,暴露了他同样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只有黑子,尽管也疲惫不堪,却依旧忠诚地履行着职责。它时而停下,耳朵转动,倾听四周动静;时而用鼻子轻嗅空气,辨别着风中可能存在的危险气息。
黑暗中,山林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张开了幽深的怀抱。不知名的夜枭发出凄厉的啼叫,草丛中偶尔传来小动物窜过的窸窣声,都让这支惊弓之鸟般的队伍心头一紧。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身后基地的灯光终于被起伏的山峦彻底挡住。但另一种不安开始弥漫。
“有……有声音……”阿红突然虚弱地开口,侧耳倾听,“不是动物……是……引擎声?”
众人立刻停下脚步,屏息凝神。
果然,夜风中隐隐传来了低沉的、由远及近的引擎轰鸣声,而且不止一个方向!
“是越野车!他们在撒网搜索!”老吴脸色一变,“快!找地方隐蔽!”
众人慌忙躲进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压低身体,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引擎声越来越近,车灯的光柱如同利剑,划破黑暗,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来回扫射。甚至能听到车上人员通过扩音器传来的、模糊不清的指令声。
紧张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林逸能感觉到背上豆子微弱的呼吸,以及身边阿红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黑子伏低身子,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被林逸用手势强行压制下去。
幸运的是,车灯的光柱几次从他们藏身的灌木丛边缘扫过,却并未停留。引擎声逐渐向着另一个方向远去。
直到声音彻底消失,众人才敢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
“这里也不安全了,他们扩大了搜索范围。”老吴沉声道,眼神凝重,“我们必须在天亮前,找到一个绝对隐蔽的藏身之处。否则……”
否则,一旦天亮,视野开阔,他们这支伤痕累累、行动缓慢的队伍,将无所遁形。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在漆黑的夜林中明灭不定。他们虽然暂时逃脱了钢铁囚笼,却陷入了更广阔、更危险的狩猎场。
(第五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