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死一样的静,在钱老板离去后的四合院里沉淀,发酵。那异香虽已散去,却像无形的蛛网,粘稠地挂在空气里,挂在每个人的眉梢眼角。西厢房里那场银光与黑暗的短暂交锋,更像是一记警钟,余音在寂静中震颤,提醒着他们,危险不仅来自外界,也潜藏于他们紧握的“契物”之中。
白天,四合院像一座孤岛,试图在潘家园喧嚣的浪潮中维持着虚假的平静。但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是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小七出去了,像一滴水融入了街市的人流。他没说去做什么,但每个人都明白。他是鹰,是隼,是团队伸向外的、最敏锐的触角。他需要去确认,去感知,去判断那无形的网,到底织得有多密,撒得有多广。
他走在潘家园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目光掠过一个个摊位,一件件或真或假的古董,与形形色色的摊主、顾客、游客擦肩而过。他的步伐看着随意,眼神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捕捉着一切不和谐的细节。
一个蹲在街角,看似无所事事的汉子,手里把玩着两枚乾隆通宝,指法却带着某种特定的、隐晦的节奏——那是赵家外围人员确认位置的暗号。小七的心,沉了一分。
一个在茶馆二楼临窗而坐的茶客,慢悠悠地品着香茗,视线却长时间停留在老吴四合院的方向,过于专注,过于长久。小七的指节,无声地绷紧。
一个推着独轮车叫卖旧书的小贩,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间隔与频率,隐隐契合着赵家传递简单信息的某种韵律。小七的眼底,寒光乍现。
一个,两个,三个……像散落的棋子,看似毫无关联,却隐隐指向同一个中心。他们伪装得很好,混在茫茫人海里,几乎无迹可寻。但他们身上,都带着那股子洗不掉的、赵家特有的“味道”——一种混合着老派规矩、地下秩序和隐隐血腥气的味道。
小七没有停留,没有接触。他像一个幽灵,在这些“棋子”周围掠过,确认,然后离开。每确认一个,他心头的寒意就加重一分。这不是偶然的盯梢,这是有组织的布控。一张网,已经悄然撒下,而他们,就在网中央。
他回到四合院时,已是午后。阳光斜照,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没有立刻进门,而是在院墙外不起眼的角落,用指甲在青砖缝里,划下了一个极浅的、只有自己人能看懂的标记——一个被圈住的“七”字,旁边点了三点。意思是:危,三人,已确认。
推门入院,老吴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独臂搭着石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枚暗沉的“雁环令”就放在手边。看到小七进来,他抬起独眼。
小七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冷冽。
老吴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独眼,片刻后睁开,里面已是一片沉凝。“比预想的快。”他拿起那枚雁环令,木质令牌触手冰凉,“令有所感,线有所动。北边传来模糊的消息,赵大虎,带人离窝了,方向,正是京城。”
赵大虎!这个名字像一块冰,砸在院子里。赵家养子,特种兵退伍,家族最锋利的那把刀,专门负责“清理门户”。他的出动,意味着赵家对叛逃的小七,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动了真格。
“来的好。”小七冷哼一声,嘴角扯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短刀在袖中发出微不可查的轻鸣,“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但老吴的下一句话,让气氛更加凝重:“不止赵家。令中传来的信息很杂,很乱。北派内部,对‘契物’现世,看法不一。有人观望,有人心动,也有人……恐怕已经动了别的心思。”他摩挲着雁环令上的纹路,“这潭水,比我们想的更浑。”
这意味着,他们不仅要面对赵家的追捕,还可能面临来自北派内部其他势力的觊觎和算计。三件契物,就像是投入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湖面的三块巨石,激起的涟漪,正在搅动整个江湖。
林逸站在房檐下的阴影里,听着两人的对话,右掌下意识地握紧。水晶传来稳定的冰冷,脑海中的低语似乎也感知到了外界的压力,变得低沉而充满戒备。他感觉自己像暴风雨来临前,被无数双鹰隼般的眼睛盯上的猎物。
阿红从西厢房走出来,脸色依旧不太好,手臂上的银纹在自然光下若隐若现。她听到了只言片语,眼神中流露出担忧。
老吴站起身,目光扫过院中的三人一狗,最终做出决定:“这里不能待了。对方既然已经布网,这里就是最明显的目标。分批走,带上必须带的东西,尤其是它们。”他指了指雁环令,又看向林逸和阿红。
“去哪?”小七问。
“狡兔尚有三窟。”老吴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先分开,甩掉尾巴,然后在‘老地方’汇合。”
没有过多言语,行动迅速展开。重要的资料、特定的工具、以及那三件引人觊觎的“契物”,被小心地分装。气氛紧张而有序,如同战前准备。
林逸将自己的几件简单衣物塞进背包,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短暂停留、却经历了巨大转折的四合院。他知道,一旦踏出这个门,就意味着彻底投身于那片风波诡谲、鹰隼环伺的江湖。
他握紧了拳,掌心的水晶坚硬而冰冷。
鹰已起飞,隼已盘旋,而他们,必须在这密不透风的注视下,杀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