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尸体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混合着腥甜与腐朽的气味,如同实质的纱布,缠绕在每个人的鼻腔,久久不散。通道内死寂得可怕,只有几人尚未平复的喘息声,以及水滴依旧规律的、冷漠的敲击。
林逸瘫坐在地,右手几乎失去了知觉,那块水晶薄片像一块从极地深渊挖出的寒冰,紧紧吸附在他的掌心,刺骨的冷意顺着手臂蔓延,半条胳膊都僵麻了。更糟糕的是脑海里的声音,在“吞噬”了那些蜈蚣狂乱的生机后,变得异常“活跃”与“满足”,各种破碎的怨念与冰冷的死亡意象交织翻腾,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一阵阵恶心反胃。
他尝试将水晶收起,却发现那东西仿佛长在了手上,与他掌心的烙印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黏连,一时竟无法脱离。
“还能走吗?”老吴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伸出手,想将林逸拉起来,独眼却锐利地扫过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水晶。
林逸借力站起,脚步有些虚浮,他点了点头,没说话,怕一开口就压抑不住喉咙里的不适感。
小七抱着胳膊,靠在湿滑的岩壁上,眼神像刀子一样在林逸和他手上的水晶之间来回刮擦。他忽然冷笑一声,打破了勉强维持的平静:
“呵,真是好手段。以前下墓,靠的是手艺、是经验、是胆量。现在倒好,直接请了尊‘邪神’开路。”他的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质疑,“我说菜鸟,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别到时候墓没出去,人先成了这玩意儿的傀儡,反过来把我们都给‘吞’了。”
这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此刻异常敏感的氛围里。
阿红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离林逸远了一步。她看着林逸苍白脸上那不适的神情,以及他手中那块仿佛拥有自己生命的黑暗水晶,科学家的理性让她无法不认同小七的担忧。“林逸,小七的话虽然难听,但……这东西的原理我们完全不了解。它明显在影响你的精神状态,而且……它似乎在‘成长’?”
老吴眉头紧锁,沉声道:“小七,少说两句!林逸是为了救大家。”但他看向林逸的目光也带上了更深的审视,“不过,阿红说得对。这东西太过诡异,林逸,你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绝不能沉溺于它带来的力量。感觉不对,立刻说出来!”
林逸猛地抬起头,心中涌起一股混合着委屈、愤怒和一丝自身恐惧的邪火。脑海里的低语仿佛找到了突破口,怂恿着他,刺激着他。
“邪神?傀儡?”他的声音因为精神的冲击而有些沙哑,眼神却带着一股执拗,“刚才要不是它,我们现在已经被那些蜈蚣啃得骨头都不剩了!你们有更好的办法吗?啊?小七师兄,你的刀再快,能杀光那么多吗?吴叔,您的经验能告诉你怎么瞬间让它们全部僵死吗?”
他举起那只握着水晶、微微颤抖的手,黑暗在薄片内加速旋转。“是!它是邪门!它让我难受!让我脑子里像有无数人在吵架!但我们现在还活着!是它让我们活着走出了刚才的死局!”
激动的情绪如同催化剂,他掌心的烙印猛地一亮,那水晶仿佛被注入了能量,一股更阴寒的气息扩散开来,靠近他的阿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又后退了半步。
“林逸!控制你的情绪!”老吴厉声喝道,一步踏前,独臂带着一股沉稳的力量按在林逸的肩膀上,一股温和但坚定的内息渡入,试图安抚他躁动的心神。“力量没有正邪,但使用力量的人有心!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小七“唰”地一下站直了身体,短刀虽然没有出鞘,但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怎么?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想用那玩意儿跟我比划比划?来啊!我倒要看看,是你们这些鬼蜮伎俩厉害,还是老子手里的刀快!”
黑子感受到了骤然紧张的气氛,不安地在林逸和老吴之间来回走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发出困惑的呜咽声。
一时间,通道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信任的裂隙,如同岩壁上的苔藓,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中悄然滋生、蔓延。一边是救命的利器,一边是失控的隐患;一边是传统的警惕,一边是绝境中的依赖。
是并肩的伙伴,还是潜在的威胁?
这个问题,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林逸看着小七冰冷的眼神,阿红躲闪的目光,以及老吴眼中那深沉的忧虑,胸口堵得厉害。脑海里的低语还在疯狂叫嚣,但他心底却生出了一丝寒意,比手中的水晶更冷。
他是不是……真的开始被这东西影响了?
他猛地闭上眼睛,竭力对抗着内外交困的压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没事。走吧。”
他率先转过身,拖着依旧僵麻的手臂,踉跄着向前走去,将背影留给了神色复杂的同伴。
老吴看着他的背影,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他沉默地跟上。小七冷哼一声,保持着距离坠在最后。阿红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跟了上去,但目光始终带着警惕,不时落在林逸紧握的右手上。
团队在无声的裂痕中,继续向着黑暗深处行进。而前方的黑暗,似乎也因为这支队伍内部滋生的阴影,而显得更加浓重、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