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如水波荡漾,将五人一狗“吞”入后,便悄无声息地合拢,仿佛从未存在过。身后的石像洞穴,连同那三关考验,都被它小心翼翼地“遗忘”在另一个层面。
他们落入了一个更加幽邃、绝对寂静的空间。空气凝滞,带着千年尘封的、混合着矿物与腐朽织物的古怪气味。这里没有风,时间仿佛也陷入了沉睡。
头灯的光柱刺破黑暗,如同不速之客的探针,惊扰了此地的安宁。光芒所及,隐约可见这是一座呈八角形的石室,规模不大,却显得异常空旷和高耸。石室穹顶隐没在黑暗中,无法窥其全貌。
石室的中心,并非预想中的棺椁,而是七盏造型古拙的青铜油灯,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灯盏空空,积着厚厚的尘埃,如同七个沉睡的、饥渴的盲眼。
而在这七星灯阵的“勺柄”末端,静静放置着一个材质非金非玉的暗色长匣。匣身光滑,没有任何纹饰,却自然散发着一种吸引所有光线的深沉引力,仿佛是整个石室寂静的核心。
“七星引魂灯……看来,这才是真正的‘人火归众’之局。”老吴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醒了什么。他的独眼扫过那七盏空灯,最终落在那个暗色长匣上,“那匣子,怕就是‘雁环’秘密的最终承载。”
他的话音刚落,仿佛触动了某个沉寂已久的开关。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地脉深处的叹息,在石室中回荡。紧接着,那七盏空置的青铜油灯,灯盏内部竟自行亮起了微弱的、幽蓝色的光晕,如同七只刚刚苏醒、缓缓睁开的、充满渴望的眼睛。
它们“看”向了刚刚闯入的活物,尤其是,身上还带着“心火”余温的林逸。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精神压力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并非直接的攻击,而是一种纯粹的、贪婪的“索取”意念。它们饥饿了太久,渴望着鲜活的精神力量,渴望“人火”的温暖来填补自身的空虚。
林逸首当其冲,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七张无形的嘴巴同时吮吸,刚刚有所恢复的精神力又开始不稳,掌心的烙印发出灼热的警告。他闷哼一声,周身那圈“心灯”光晕不受控制地亮起,明暗不定,仿佛随时会被分食。
“它们……在吸我的‘心火’!”林逸艰难地开口,脸色发白。
黑子挡在林逸身前,背毛根根倒竖,对着七星灯阵发出极具威胁性的、从喉咙深处滚出的咆哮,试图用自己凶悍的“生气”驱散这股无形的贪婪。
小七眼神一凛,短刀已握在手中,但他面对这种无形无质的能量汲取,也有些无处发力。“这东西邪门,不像是机关,倒像是……活着的诅咒!”
阿红强忍着精神上的不适,仔细观察:“这像是某种……依托地脉能量维持的灵体束缚?或者集体潜意识的具象化?它们需要能量,但不是我们理解的那种……”
老吴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如鹰:“不是诅咒,是‘考验’的最后一环,也是最危险的一环——‘献祭’与‘平衡’。”他指着那七盏幽蓝的灯盏,“七星灯,对应人之七魄,亦或七种愿念。它们索取‘人火’,并非要吸干我们,而是要‘品尝’,要‘验证’我们‘人火’的成色,是否够资格触碰那最终的秘密。”
他看向苦苦支撑的林逸,语气沉重:“林逸,收敛心神!你的‘心火’是引子,但不是唯一的祭品!想办法,用你的‘心火’去‘点燃’它们!不是被吸干,而是主动给予,用你的意志,你的‘愿望’,去填充它们的‘空虚’!让它们认可,你的‘火’,值得‘归’于这‘众’之局!”
主动点燃?用愿望填充空虚?
林逸在精神被撕扯的痛苦中,捕捉到了老吴话语中的关键。他不再被动抵抗那七股吸力,而是猛地一咬牙,将意识沉入内心深处。
我的愿望?我为什么来这里?不是为了财宝……是为了探寻历史的谜团?是为了摆脱工厂的枯燥?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为了与身边这些同伴,共同经历这段不可思议的旅程?
纷乱的念头闪过。他回想起“众字倒帆”中那231张回执的庞杂与最终的秩序,回想起泉眼石刻的“薪火相传”,回想起点燃“触”之火、辨明“闻”之心、看破“望”之幻的种种……
一种明悟渐渐清晰。
他的“人火”,不是独燃的野火,而是与老吴的传承、小七的叛逆、阿红的学识、黑子的忠诚,乃至这古墓中沉寂的无数意志,交织共鸣的……一点星火!
“我愿……以我微末之火,照见尘封之真!”林逸在心中呐喊,不再吝啬,主动引导着自身那带着共鸣特质的“心火”,分成七缕细微但坚韧的火线,精准地投向那七盏幽蓝的、充满渴望的灯盏!
这不是能量的倾泻,而是意志的传递,是愿望的分享!
第一盏灯,幽蓝光芒接触到林逸的“心火”时,剧烈闪烁,仿佛在挑剔地品尝,最终,那幽蓝色渐渐被染上了一丝温暖的赤红,稳定下来,如同认可了他的“求知”之愿。
第二盏、第三盏……
每点燃一盏,林逸的脸色就更苍白一分,精神的消耗巨大。但他眼神却越来越亮,他感觉到,那七盏灯不再仅仅是索取者,它们开始反馈回一些模糊的、古老的信息碎片,关于这座墓的建造,关于“雁环”的来历,关于“众”字的含义……
小七、阿红、老吴,甚至黑子,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一幕。他们能感受到林逸精神的剧烈波动,也能感受到那七盏灯散发出的气息,正从贪婪冰冷,逐渐变得温顺、甚至带上了一丝……依赖?
当第七盏灯,也是最后、最黯淡的那盏灯,被林逸那几乎微不可查的最后一缕心火点燃,彻底化为温暖的赤红色时——
七盏灯同时大放光明!赤红色的光芒连成一片,不再是索取,而是如同七位被唤醒的古老卫士,将温暖的光辉洒满整个八角石室,驱散了所有的阴冷与死寂。
那位于“勺柄”末端的暗色长匣,在七星灯光的照耀下,表面突然流动起水波般的光泽,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匣盖,缓缓滑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深邃的气息,从缝隙中弥漫开来。
林逸脱力地坐倒在地,浑身被汗水湿透,精神近乎枯竭,但他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疲惫而灿烂的笑容。
他通过了。“人火”终于“归众”。
七星灯温柔地燃烧着,仿佛在向他致以古老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