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总在做同一个梦。梦里她走在一个原始荒芜的村子上,村子里的房屋多数都是用干枯的秸秆搭成,风一过就发出簌簌的哀鸣。还有极少数屋子则是低矮土坯暗灰色的色调,村子的中央有座神庙,却没有神像,没有祭坛,只有一棵巨大无比的树——一棵倒下的树。
它并非被风雨摧折,更像是被某种伟力连根拔起,又刻意摆放于此。树干的断裂处光滑如镜,年轮像一只只凝固的眼睛,凝视着灰白色的天空。
真正让槿每一次从梦中惊醒的,是那棵树的根。
它庞大、虬结,深深扎入干裂的大地,但那形态绝非寻常——它分明是一个巨大的、栩栩如生的龙头。木质的龙角峥嵘,龙须卷曲盘绕,黑色的龙鳞布满树根,甚至能看清紧闭的龙目上深刻皱褶的眼皮。
而每一次,当她鼓足勇气靠近时,那龙首般的树根会活过来。
它会随着她的脚步,极其缓慢地、发出细微的“嘎吱”声,扭转过来。空洞的龙目仿佛在追踪她,带着一种非生非死的凝视。
槿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敬畏。
这一次,在梦中,她没有再退缩。她走上前,在那倒下的巨树前,如同觐见某种陨落的神只,无比虔诚地拜了三拜。
一拜,为它的倒下。
二拜,为它的存在。
三拜,为它根部的扭动所昭示的、某种难以言喻的生机。
槿就像朝拜所有的灵性复苏一样,虔诚信服,
起身后,她看见一个身形佝偻、披着破旧麻布的老人,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正用浑浊的眼睛看着她。
“老人家,”槿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梦中颤抖,“这棵树…它是不是…一棵神树?”
老人咧开嘴,牙齿几乎掉光了,笑容却有一种穿透迷雾的清晰:“姑娘,你拜了它,它应了你。它是不是神树,你不该问我,该问你自己。”
“它为什么倒了?”
“因为它想换个活法。”老人的话如同谶语,“站着活了三千年,累了。倒下来,用根活着,看看天,也看看人。”
话音刚落,那巨大的木质龙头忽然发出一声低沉浑厚的呻吟,并非来自耳边,而是直接响在槿的脑海。它扭动的幅度更大了,甚至微微抬离了地面,根部与土地连接处,散发出湿润的、属于新生泥土的芬芳。
槿感到脚下的大地开始震动,不是毁灭性的,而是孕育性的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地底深处翻身。龙目之上,那些干裂的木纹开始剥落,缝隙中,透出柔和而炽烈的金光。
“你看,”老人的声音渐渐飘远,“它的梦,醒了。”
槿猛然睁开眼。
窗外还是村庄凌晨的晦暗,但她的掌心滚烫,仿佛紧握过一块温暖的活木。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遥远的、混合着朽木与新芽的奇异香气。
她知道,那不止是一个梦。
那是一个邀请。
是那棵选择倒下的树,用它化龙的根,向她发出的、通往另一个现实的邀请。
而她,拜了三拜,已然应允。
这世间,好多蛰伏的灵性,不被定义,却慈悲为怀,多数披着善的外衣做着恶的魔逍遥自在,而誓渡众生不入业海的佛菩萨却流离失所,不得善终
当苦难被强权剥削的只剩骨头的时候,灵性才得到加持得以复苏。
所以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也没有什么是永远暗沉无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