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甲子园冠军的光环,在秋季大赛中化作了一道沉重的冠冕。
青道高中棒球部的训练场上,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作为新科全国冠军,他们从秋季大赛第一场开始就被所有对手用放大镜审视,每一场比赛都像是卫冕之路上的堡垒攻坚战。
而现在,最后一关就在眼前——秋季东京都大会决赛,对手是同样进化了的市大三高。
部室的白板上贴满了市大三高秋季比赛的详细数据。克里斯用激光笔指着天久光圣的投球录像,画面一帧帧慢放。
“夏季败给我们之后,天久光圣的进化是全面的。”克里斯的声音在安静的部室里格外清晰,“最快球速从152km\/h提升到154km\/h,这还不是最关键的。重要的是他变化球体系的完善——新练的高速指叉球,以及改良后的卡特球。”
录像定格在天久投球的瞬间。他修长的身形在投手丘上舒展如弓,出手的瞬间带着一种随性却精准的美感。
“高速指叉球,球速能保持在145km\/h以上,下坠幅度接近传统指叉球,但出手动作和直球几乎一样。”克里斯放大画面,指着天久的手指,“注意他的握法,中指和食指的扣球力度比常规指叉球更大,这赋予球更强的旋转和下坠。”
画面继续播放。天久面对打者,连续两颗外角直球后,第三颗球出手动作完全相同,球速146km\/h——是高速指叉。打者完全被欺骗,挥空三振。
“直球和指叉球的球速差只有6公里。”御幸环抱双臂,“而且出手角度一模一样,在打击区几乎无法分辨。”
“还有他的卡特球。”克里斯切换画面,“横向位移幅度比夏季增加了20%,转速更高。他调整了握法,用更深的扣球产生更强的侧旋。”
片冈监督站在白板前,等克里斯讲解完后开口:“市大三高在秋季补强了三名一年级生,其中两人是左打强棒。他们现在的中心打线有四个左打,这是明显的战术布局——针对右投手的布局。”
画面切换,市大三高的打线轮次依次排列。第三棒星田守,左打,秋季打击率.388。第四棒天久光圣本人,右打,打击率.362。第五棒宫川辉,一年级左打,秋季赛已经敲出五支本垒打。
“他们的战术意图很明确。”片冈目光扫过队员们,“用左打阵容压制右投,如果遇到左投,就让天久和后续的右打者应对。而且——”他的视线落在凪身上,“作为夏季甲子园冠军,作为二刀流王牌,你会是他们研究的绝对重点。”
凪平静地点头。从夏季甲子园夺冠那天起,他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被全日本所有对手放在显微镜下研究的时刻。
“决赛的先发投手,还是凪。”片冈顿了顿,说出让所有人意外的决定,“但这次,我要你用右投开局。”
部室里响起细微的抽气声。
“右投开局?”仓持睁大眼睛,“面对四个左打的中心打线?”
“正因为如此。”御幸第一个理解了监督的意图,“市大三高准备了左打阵容应对右投,如果我们用右投开局,反而会打乱他们的布局。而且凪的右投经过夏甲后的特训,已经足够压制打线。”
片冈点头:“凪,你的右投现在能负担多少球数?”
“如果全力投,75到80球。”凪的回答很谨慎。夏甲后的疲劳恢复期,他一直在控制右投的训练量。
“足够了。”片冈在白板上画出战术图,“前三局用右投,压制他们的左打中心打线。第四局开始,根据比赛情况和打线轮次,换回左投。这样可以最大化利用二刀流的战术优势,同时控制手臂负荷。”
克里斯快速计算:“前三局右投预计45-50球,后六局左投控制在80球左右。总球数125-130球,在合理范围内。”
“风险呢?”前园问,“用非惯用手先发,万一开局失分怎么办?决赛的压力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配球要极其谨慎。”片冈看向御幸,“多用变化球,减少与打者的正面对决。如果前两局能守住,第三局开始我们就可以根据比赛走势灵活调整。”
他停顿片刻,声音加重:“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向所有对手传达一个信息——青道作为冠军,不是靠固定模式取胜的。我们的王牌,不是他们能够轻易预测和针对的。”
会议结束后,训练开始。凪和御幸直接去了牛棚,重点练习右投的变化球控制。
“右投沉球的下坠要更突然。”御幸蹲在本垒板后,手套摆在外角低位置,“天久是技巧派投手,市大三高的打者对变化球的适应力很强。你的沉球不仅要有下坠,还要有进垒前的‘悬浮感’,让他们即使判断对了,挥棒时机也会出错。”
凪点头。右投的沉球握法和左投不同,球的旋转轴也不一样。他调整了一下手指扣球的力度,抬腿投出。
球速145km\/h,轨迹起初平直,但在进入本垒板前突然下坠并向外角方向横移。
“好球!”御幸接住球,感受着手套传来的震动,“这颗球的转速比上周提升了5%。下一颗,滑曲球,要更注重横向位移的突然性。”
凪再次投出。球速138km\/h,轨迹像直球,但在最后十公分突然向右打者外角横移——不是平滑的弧线,而是一个明显的“折角”。
“漂亮!”御幸站起来,“这种轨迹的变化,即使是天久那种级别的打者,第一次见也很难适应。但记住,不能连续使用,他们会快速学习。”
练习进行到第二组时,克里斯拿着测速枪走过来:“右投直球平均球速149km\/h,最快151。沉球平均144,滑曲球137。控球精度比上周提升明显。”
“但旋转负荷很大。”御幸注意到凪投完一组球后,右手指尖有些发红,“手怎么样?”
“有点紧。”凪活动着手腕,“可能是夏甲后的疲劳还没完全恢复,右投的肌肉记忆还在建立阶段。”
“今天就到这里。”御幸摘下面罩,“明天轻量练习保持手感,重点是控球精度,不是球速或球威。决赛的关键是把球投到边角,让他们打不好就行。”
“明白。”
离开牛棚时,泽村和降谷正在另一侧练习。泽村的新球种——变速球的握法还在调整,球不时会偏高。
“凪前辈!”泽村跑过来,“右投开局?太厉害了!那我是不是也该练练左右开投?”
“你先把你左投的变速球控好再说。”降谷在一旁冷冷道,手里握着球,准备下一轮牛棚练习。
“我的变速球已经能在实战中用了!昨天练习赛还三振了二年级的前辈!”
“那是前辈手下留情。”
“才不是!”
凪看着两人斗嘴,嘴角微扬。这支冠军队伍,在登顶全国后没有松懈,反而更加团结了。每个人都在追求进化,为了秋季的卫冕,更为了明年春天甲子园的连霸。
晚餐后的战术会议上,克里斯带来了新情报。
“侦察员今天看了市大三高的最后一次公开训练。”他打开平板,“天久光圣在练习一种新球种——慢速变速球,球速只有115km\/h左右,但轨迹极其诡异。”
画面中,天久投出一球。出手动作和直球完全一样,但球速骤降,进入本垒板前几乎不旋转,像羽毛一样飘忽不定。
“这种变速球的旋转很弱,轨迹不可预测。”克里斯暂停画面,“打者很难判断落点,即使判断对了,挥棒时机也很难掌握。”
“应对策略?”片冈问。
“选掉。”凪几乎立刻回答,“不是绝对的好球就不出棒。逼他用直球或指叉球决胜负,那些球虽然快,但轨迹可预测。”
克里斯点头:“很冷静的判断。但决赛的压力下,打者往往会被迫出棒。凪,你要控制好自己的好球带,不要被裁判的好球带影响。”
“我知道。”
会议结束后,凪没有立刻回宿舍。他独自走到室内训练场,对着发球机练习打击。机器以140km\/h的速度投出各种变化球,凪一球一球地调整站位和挥棒轨迹。
镜像核心在安静的环境下全速运转。天久光圣的投球动作、球路轨迹、变化球特征——所有数据在脑海中重组、分析。他能“看到”高速指叉球出手瞬间手指的细微动作,能“感觉”到卡特球旋转轴的倾斜角度。
但数据终究只是数据。实战中的压力、体力的消耗、心理的波动,这些是无法完全量化的变数。
晚上九点,凪回到房间。刚坐下,手机震动——是成宫鸣。
“听说你们决赛对市大三高。天久那家伙的新变速球旋转很弱,等球进本垒再判断,能看到球几乎不转。不过这情报价值一顿烤肉,记你账上。”
凪盯着这条短信,几乎能想象出成宫打出这些字时那副别扭的表情。三次败北后,这个骄傲的王牌依然保持着某种奇怪的关注。
“谢了。不过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凪回复。
“少自作多情。我只是想看你这个冠军怎么被拉下马——然后等我进了职业,再亲自打败‘前全国冠军’。”
典型的成宫式回答。凪笑了。
“职业队有眉目了?”
“几个球探接触过。但我想等秋季大会结束,看看你们这些‘冠军’的表现再说。如果你连天久都赢不了,那职业也没什么意思。”
“你会来看决赛?”
“也许。如果训练结束得早。”
对话到此为止。但凪知道,成宫鸣一定会在某个地方关注这场比赛。那个骄傲的、不肯服输的左腕,即使毕业了,也会一直盯着他。
敲门声响起。御幸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战术本。
“还在研究天久?”他在床边坐下。
“算是。”凪放下手机,“成宫刚发消息,说天久的新变速球旋转很弱,要等球进本垒再判断。”
“哦?”御幸挑眉,“他倒是好心。不过这个情报和我们侦察员的结论一致。”他翻开战术本,“我发现了另一个细节——天久在压力下有个小习惯:舔手指。”
“舔手指?”
“不是每次投球前都做,但关键局面、满球数或者垒上有跑者时,出现的频率会明显增加。”御幸指着本子上的记录,“夏季我们对战他时,七局上半满垒那一次,他连续三次舔手指。虽然最后还是解决了打者,但球路明显比平时甜。”
凪思考着这个发现的意义:“所以如果我们能在比赛前期制造压力,逼他频繁做这个小动作,他的控球就会出现波动。”
“对。”御幸点头,“具体战术:积极盗垒。市大三高捕手的盗垒阻杀率只有30%,仓持和白州一旦上垒,我们就给天久施加压力。他压力一大,就会舔手指,注意力就会分散。”
“但天久不会坐以待毙。他可能会用快投或者频繁牵制来应对。”
“所以我们也要有预案。”御幸在战术本上画出几种可能的情况,“快投会导致球质下降,打者就有机会。频繁牵制会消耗他的体力和注意力,配球可能出现漏洞。无论如何,主动权在我们手里。”
两人讨论了近一个小时,直到克里斯来敲门提醒熄灯。
“最后一点,”御幸在离开前说,“明天站上投手丘时,记住你是谁。”
凪看着他。
“你是凪诚士郎,夏季甲子园冠军,青道高中一年级王牌,二刀流怪物。”御幸的笑容在走廊灯光下有些模糊,“市大三高研究你,天久光圣想打败你,全场观众盯着你——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自己能投出什么样的球。”
门关上后,凪躺在黑暗中。
夏季甲子园夺冠的场景在脑海中闪过——决赛最后一球,鹿儿岛实业打者挥空,全场沸腾,队友们冲上投手丘。那一刻的欢呼声仿佛还在耳边。
但冠军已经是过去式了。
明天的决赛,是新的战斗。作为卫冕者,作为被全日本研究的对象,他站在了不同的起跑线上。
不再是挑战者,而是被挑战者。
凪闭上眼睛。
镜像核心在黑暗中安静运转,将天久光圣的所有数据、所有球路、所有习惯动作一一分解、重组。他能“看到”明天比赛的无数种可能,能“感觉”到每一种战术的得失。
但最终,棒球是简单的运动。
把球投到打者打不到的地方。把球打到守备接不到的地方。
如此而已。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凪在入睡前最后看了一眼手机,成宫鸣没有再发消息。
但这样就好。
明天的神宫第二球场,他会用投球和打击,给出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