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卷着流沙县城,街道是夯实的黄土,被往来行人踩出深浅不一的沟壑,风一吹便扬起细碎的尘粒,扑在人脸上带着干涩的疼。
街道两旁的土坯房歪歪扭扭,墙皮剥落得露出内里的黄土,几株枯瘦的沙棘斜斜地扎根在墙角,叶子蔫巴巴的毫无生气。
往来行人多是高鼻深目的胡国百姓,他们大多面黄肌瘦,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如枯井,身上的衣衫补丁摞补丁,破烂的布条在风中微微晃动,露出底下干瘦如柴的胳膊和小腿。
忽然,一阵清脆的铜铃声由远及近,原本熙攘的街道瞬间安静下来,胡国百姓纷纷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混杂着恐惧与敬畏的神情,不约而同的跪倒在地,双手合十贴在额前,叩拜不止,头都不敢抬一下,唯有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
一队身着白色法袍的长生教弟子缓缓走过,法袍上用金线绣着日月图腾,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他们头戴日月冠,冠上的明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每走一步,腰间的铜铃便发出“叮铃”声响,听着让人心悸。
为首的弟子面色倨傲,眼神轻蔑地扫过地上的百姓,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仿佛脚下的人并非同类,只是供他们驱使的蝼蚁。
“石爷爷,他们为什么要下跪呀?”柳念琦紧紧拽着石琦的衣角,小脑袋微微歪着,声音压得极低,偷感极重。
石琦抬手揪了揪她的羊角辫,目光扫过街角,语气沉了沉:“因为长生教在这里,比皇室还厉害。”
街角的阴影里,几个骨瘦如柴的孩童正围着一块发霉的面饼争抢不休,那面饼边缘已经长出了绿色的霉斑,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可孩子们却像是看到了珍宝,一个个伸出干瘦的小手,互相推搡拉扯,脸上满是贪婪与急切。
一个小男孩力气稍大,抢过面饼就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却依旧不肯松口,其他孩子则围着他哭闹不止,声音凄厉。
不远处,一名长生教弟子正叉着腰,指使两名面色惶恐的信徒搬运一个摊贩的货物。
那摊贩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包,眼睁睁看着自己赖以生存的货物被搬上一辆马车,不仅不敢阻拦,反而对着那名长生教弟子连连作揖。
摊贩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多谢上师赐福,多谢上师看得上小老儿的薄物,愿长生天保佑上师仙福永享。”
那名长生教弟子闻言,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转身便登上马车,铜铃声远去,只留下老者对着空荡荡的摊位,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石琦收回目光,不再关注,毕竟经历过寒国的政变,对于这种民间疾苦实在是没办法管太多,总不能再鼓动个势力造反吧。
本想在流沙县找家四海阁分店签份炼丹师卖身契的,珍宝楼的马甲已经不能用了,以后得换个马甲,日后行走江湖找个住处也方便。
可没成想这流沙县太过偏僻,地理位置等同于石琦的老家岩前村,所谓的四海阁分店,不过是一间狭小的杂货铺,货架上摆着些油盐酱醋和粗糙的农具,连个像样的柜台都没有。
本想拿出几枚丹药问问,可那掌柜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丹药的真伪都无法鉴别,石琦无奈,只好作罢,打算等日后到了府城,找个大一点儿的四海阁再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沙尘也小了些,石琦带着柳念琦找了家客栈,说是客栈,实则简陋得很,让石琦想起了。
让石琦意外的是,客栈门口竟然还有两个卫兵把守,他们身着灰褐色的铠甲,铠甲上锈迹斑斑,手里握着长枪,眼神警惕地打量着进出的人。
看到石琦和柳念琦,卫兵立刻上前拦住,语气生硬地问道:“干什么的?进城多久了?可有路引?”
石琦从怀中掏出通关文牒递了过去,淡淡说道:“过路的商人,今日刚进城,路引在此。”
卫兵接过路引看了看,又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目光在柳念琦身上停留了许久,才又问道:“这小姑娘的生辰是何日?”
石琦瞥了眼身旁的柳念琦,只见她眼珠一转,脆生生地答道:“我生辰是九月初九呀。”
卫兵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又核对了下路引,这才侧身让开道路,语气依旧冰冷:“进去吧,夜里不许随意走动。”
石琦唯唯诺诺的点头示意,带着柳念琦走进客栈,客栈大堂昏暗狭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汗味,几张破旧的木桌摆放在角落里,桌面坑坑洼洼,沾满了油污。
柜台后,掌柜的是个满脸皱纹的中年男人,看到两人进来,只是抬了抬头,懒洋洋地问道:“住店?”
“一间上房。”石琦说道。
掌柜的撇了撇嘴,指了指楼梯:“给你牛逼的,这地方哪有上房,楼上就两间空房,都在二楼,自己上去吧,楼上有小厮。”
石琦付了银两,便带着柳念琦上了楼,楼梯是木制的,踩上去“吱呀”作响,楼上的走廊狭窄昏暗,墙壁上麻麻赖赖的,一个小厮早已等候在那里,看到两人,连忙上前引路:“客官,这边请。”
交代小厮照料好外边的丑丑,石琦和柳念琦进了客房,客房陈设极为简陋,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破旧的木桌和两把椅子,窗户是用纸糊的,风一吹便“哗啦”作响。
两人刚放下装模作样用的行囊,正准备歇息片刻,忽然听到隔壁客房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那哭声断断续续,夹杂着妇人的啜泣和男人的叹息。
石琦和柳念琦的耳力远超常人,隐约听到“祭天”“童男童女”“祭品”等字眼,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放开神识,悄然笼罩了隔壁客房,开始偷听起里面的动静。
隔壁屋内陈设与他们这间大同小异,同样简陋不堪,一个中年男子坐在靠墙的凳子上,双手撑着头,眉头紧锁,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声音里满是无力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