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板车碾过青石板路时,石琦已换了身藏青色短打,摸起来略显粗糙,但针脚严实,看着朴素却能藏拙。
京仁府城裹在湿润的空气中,木构屋舍层层叠叠,灰瓦覆顶如褪色的旧毯,檐角低矮无甚雕琢,尽显局促,结构和气派程度与燕国大相径庭。
街巷青石板坑洼不平,偶有积水映着灰蒙蒙的天。
石琦斗笠檐压得极低,将眉眼完全罩在阴影里,只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下颌。
手中的长刀用旧布裹了两层,乍一看普通又低调。
丑丑拉着车板,蓬松的绒毛沾了些路上的尘土,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京仁府城门口凶神恶煞的卫兵。
这些卫兵身着黑色甲胄,腰间佩刀,眼神锐利如鹰,对进出城的行人挨个盘问,稍有迟疑便会伸手搜查,连包袱缝隙都不肯放过。
石琦一个言出法随的小神通,顺利的进入城中。
进城已是巳时,日头升到了半空,按理说该是市井最热闹的时候,可京仁府城的街道上却透着股诡异的沉闷。
沿街的商铺大多半开着门,门板虚掩着,掌柜们无精打采地倚在柜台后,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眼神空洞地望着街面。
偶尔有行人经过,也都是步履匆匆,头埋得很低,脸上满是惊惧,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石琦驾着车慢悠悠前行,目光扫过街边的招牌,很快便锁定了“珍宝楼”三个鎏金大字。
这楼高三层,朱漆大门敞开着,门旁立着两个石狮子,虽不及燕国都城的珍宝楼气派,却也是地处京仁府城数一数二的富贵之地。
老规矩,卖真元丹,钱多又不烫手。
领取炼丹材料,提前支付了应该交付的丹药,申请四阶炼丹师专用宿舍,顺手炼制几炉真元丹好去下一个城市的珍宝楼卖。
炼制完丹药才到午时,出门逛吃逛吃!
找个隐蔽的地方收好机关车,带着丑丑沿街逛起来,打算找些特色吃食。
可走了大半条街,只看到几家勉强营业的小吃摊,摊主也是愁眉苦脸。
石琦看着一个个拉着驴脸的摊主,不知道应该选哪个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棍棒敲击的闷响与女子的哭喊声,由远及近。
石琦悄悄拉着丑丑躲进旁边的巷口,鬼鬼祟祟的贴着墙根望去。
只见一队二十余人的兵丁簇拥着一辆囚车走来,兵丁们身着黑色甲胄,手持长棍,正驱赶着一群流民。
流民们衣衫褴褛,有的甚至光着脚,脚掌被碎石磨得鲜血淋漓,手腕和脚踝上都拴着粗重的铁链,每走一步都发出“哗啦”的声响。
为首的校尉满脸横肉,络腮胡遮住了半张脸,腰间佩着一把弯刀,手中的马鞭抽得噼啪作响,时不时落在流民身上。
“磨蹭什么!再慢些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校尉怒吼着,马鞭狠狠抽向队伍末尾一个瘦弱的妇人。
妇人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被鞭子抽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妇人慌忙抱紧孩子,怀里揣着的半块麦饼却滚落在地。
旁边的兵丁立刻上前,一脚将麦饼踩得稀烂,麦屑混着泥土溅得到处都是。
校尉还狞笑着伸手去拖拽妇人:“哭什么哭!再哭把你孩子扔沟里!”
流民们纷纷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眼里满是愤怒与屈辱,却没人敢出声反抗。
先前有个婆婆试图阻拦,当场就被兵丁打断了胳膊,像拖死狗一样扔在路边。
铁链在他们手腕上磨出深深的红痕,有的地方已经溃烂流脓,可没人敢停下脚步。
石琦指尖微动,袖中的刀鞘泛起一层淡淡的微光,体内的灵力瞬间运转起来。
他虽不想多管闲事,却也见不得这般欺凌弱小。
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隐藏身份,如果场面闹得太大,这一路都会不消停,无奈指尖的灵力又缓缓散去。
就在这时,队伍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实在看不下去,趁着兵丁不注意,弯腰想去捡地上散落的几粒麦种。
那是他从被踩烂的麦饼里扒出来的,或许能给怀里的小孙子垫垫肚子。
校尉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抬腿就朝老汉踹了过去,力道大得惊人。
老汉本就虚弱,哪里经得住这般踢打,当场被踹得向后倒去,额头重重撞在路边的石墩上,鲜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流。
他闷哼一声,便没了动静,怀里的小孙子吓得扑上去哭喊:“爷爷!爷爷!”
校尉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嗤笑道:“老东西,不知死活!”
石琦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缓缓走出巷口,刻意收敛了全身的灵力,只让一丝微弱的气息散出,维持在下品修士的水准。
这是最不起眼的修为,既能应对一般麻烦,又不会引人忌惮。
“这位官爷,何必跟老弱妇孺动气。”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校尉四阶修为,转头怒视过来,见他衣着普通,腰间虽佩着刀,却裹得严严实实,周身气息也弱得可怜,顿时嗤笑一声:
“哪来的野小子?穿得跟叫花子似的,也敢管老子的闲事?”
“不敢管闲事,只是瞧着于心不忍。”
石琦拱手,故意弯了弯腰,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装出的怯懦,仿佛真的怕了这校尉。
“我初来贵地,听人说京仁府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怎料……”
话还没说完,校尉的马鞭便带着呼啸的风声抽了过来,直指他的面门。
这一鞭又快又狠,若是寻常下品修士,定然躲不开。
石琦却像是早有预料,身体微微一侧,堪堪避开马鞭,动作不算迅捷,甚至有些狼狈,看起来就像躲得极为凶险,马鞭的梢尖擦着他的耳际飞过,带起一缕发丝。
“滚!再啰嗦连你一起抓去修行宫当苦工!”
校尉骂骂咧咧,显然没把这个“弱不禁风”的外乡人放在眼里,挥手示意兵丁继续赶路。
兵丁们推搡着流民,马蹄声、哭喊声、铁链声渐渐远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那滩刺目的血迹。
石琦站在原地,眉头紧紧锁起,眼神里满是沉郁。
他转头看向旁边卖茶水的老汉,那老汉刚才吓得躲在茶摊底下,此刻才探出头来。
石琦走过去,从袖中摸出一小块碎银,塞到老汉手里,这银子足够他买半月的口粮。
“老伯,麻烦问一句,这些兵丁抓流民去做什么?那校尉说的行宫,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