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生物公司销售事业部总经理办公室里，此刻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坤少和我相对而坐，彼此都沉默无语。桌上的烟灰缸里堆着三个烟蒂，最上面那个还冒着袅袅青烟。空气里飘着一股子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那是坤少惯用的香水，以前我无数次在浩然的身上闻到过这个味道。这大概就是坤少最厉害的地方，他总能在不动声色中，渗透进浩然生活的方方面面。
见坤少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我抬手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了一根香烟，随即打着了打火机。那“吧嗒”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坤少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来，落在我的身上，但眼神中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像是正在打量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玩具。
我知道这场摊牌迟早会来，从那个晚上我无意中听到方美琳和坤少的谈话开始，以及后面又坐实了薄小宁的细作身份，此后的每一步就都在往这个结局推进。但我更清楚，谁先开口谁就落了下乘，他坤少想逼我先摊牌，我却偏要等他沉不住气。
终于，坤少把手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接着就很用力地咳嗽了一声。
“薄小宁是我的人，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听着像是在描述一件跟他和我毫无关系的事。
我夹着烟的手指顿了顿，烟灰当即落在茶几上。
“嗯。”我只应了一个字，目光却越过他的肩膀，落在墙上暗账销售部组织架构图上。薄小宁的名字印在“销售顾问”那一栏，旁边贴着的照片里，他笑得一脸憨厚，和今晚在保安部里瑟瑟发抖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坤少挑了挑眉，身体往前倾了倾，“我自认把他安插得够隐蔽，相关的细节也处理得很谨慎，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痕迹才对。”
我笑了笑，趁机吐出了一口烟。其实发现薄小宁是眼线的过程确实算不上惊天动地，说到底就是“巧合”两个字。有时候我都忍不住会去想，是不是老天爷都在暗中默默地帮我。但我没必要跟坤少细说这些，保持一点神秘感，才能让他摸不清我的底牌。
“过程挺复杂的，算是偶然间发现的。”我对着烟灰缸弹了弹烟灰，语气轻描淡写，“反正我知道他是你安在我身边的耳目，每天汇报我的行踪，我的方案，乱七八糟五花八门，可谓是无所不包。”
坤少“哦”了一声，往后靠回沙发里，重新点燃一根烟。
“那你还知道些什么？”他不慌不忙地吐了个烟圈，那样子看着很惬意。
我知道他这是在试探我的底线，目的是想搞清楚我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是只知道薄小宁，还是连他之前的那些算计都摸透了。
我突然大声笑了出来，并且不是那种轻松的笑，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冷笑，带着这几个月来的压抑和隐忍。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我往前倾身，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直直地撞进坤少的眼睛里，“坤少，我们就别演戏了行不行？我装老好人装得快累断腰了，每天对着你和薄小宁那副假惺惺的笑脸，我都怕自己吐出来。”
坤少的脸色终于变了，眼中的冷意翻涌上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装了。”他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动作带着几分狠戾，“从你踏进浩然生活的那天起，我就没打算让你安稳待着。”
这句话像根针，扎在我心上最软的地方。我想起之前发生在我、浩然还有坤少之间的种种，那时候我真以为他是真心接纳我。现在想来，我只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而已。
“我有点好奇，既然如此，那你当初为什么同意我进门？”我靠回沙发里，声音很稳，没有一丝颤抖。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很伤人，但我必须问清楚，为了我那些愚蠢的真心，也为了我这几个月的隐忍。
烟雾缭绕中，坤少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复杂且狰狞起来。
“第一，浩然是真的喜欢你。我跟了他这么久，除了我之外，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过。所以我不敢违逆他的意思，怕他真的跟我翻脸。”
我的心猛地一沉，浩然的好我知道，但我没想到这份好竟然让坤少这么忌惮。
“第二呢？”我追问，指尖攥紧了沙发的扶手。
“第二，就是银华制药的事。”坤少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单枪匹马杀进敌营，的确是出了大力的，这件事你做得漂亮，就是我也不能否认。于情于理，我都没法拒绝你进门。”忽然，他嗤笑一声，“但我从来没放弃过收拾你，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所以我提出要去公司上班的时候，你就觉得机会来了？”我冷笑一声，“你主动提议让我进大华生物，还把销售部所有人的人事档案都给我，美其名曰‘帮我快速熟悉团队’，实际上是想让我卷进职场斗争里，是不是？”
那些经由坤少的手，亲自递给我的人事档案里，藏着每个人的私密信息。起初我还以为是坤少真心帮我，后来才发现，他是把这些隐私都摆在我面前，等着我去用，等着我跟所有人撕破脸，最后变成孤家寡人。
坤少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笑，但是目光中依旧没有一丝温度。
“你倒是不笨。”他往沙发里靠了靠，双手枕在脑后，“销售部本来就是个是非窝，我就是要让你踩着所有人上位，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还有薄小宁。”我接过话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让他以老员工的身份接近我，每天跟我一起吃饭，甚至在我被别人刁难的时候站出来帮我说话。他装得那么像，连我都差点信了他是真心跟我混。”
坤少挑了挑眉，示意我继续说。
“还有从众大药房的单子。”我往前倾身，声音压得低而沉，“是你让薄小宁跟我提议，给李威发邮件，建议把这单抢过来自己做。你算准了李威会让我做执行经理，从而算准了其他同事会嫉妒我，算准了这单会让我彻底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坤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坐直身体，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没想到你连这层都想到了。”他鼓了鼓掌，掌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没错，你说的这一切，全都是我安排的。”
“还有荆虹的位置！”我猛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烟灰缸都震了一下，“你提拔我当高级经理，接替荆虹的位置，不是因为我能力强，而是想进一步火上浇油，让我成为销售部所有人眼里拔不掉的钉子。”
坤少慢悠悠地鼓着掌，脸上是胜券在握的笑容。
“祝贺你，全猜对了。”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肖海洋，你比我想象中聪明一点，但也仅此而已。”
“为什么？”我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我从来没跟你争过什么，浩然对我好，我也只是想好好跟他过日子，我甚至从来没干涉过你和他的事。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
坤少突然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他指着我，声音里满是嘲讽。
“没跟我争过？肖海洋，你是不是太天真了？浩然是我的，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他的钱，他的公司，他的人，都只能是我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你凭什么？凭你那张脸？凭你床上的功夫？”他往前倾身，眼神里满是鄙夷，“你不过是个千人骑万人睡的mb，在名流会所里接客的货色，还真把自己当商业精英了？我奉劝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再去看看你家的祖坟上有没有那根草。”
“mb”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进我的心脏里。我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坤少，一时间竟有了动手的念头。好在这一切最终没有发生，我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我知道他想激怒我，想让我失态，想让我说出不该说的话。以前的我或许会当场动手，会哭，会闹，但现在不会了。经历了这么多算计，我早就不是那个在名流会所里只会对着客人笑着撒娇的mb了。
我缓缓地吸了口气，冷冷地说：“你觉得，如果我把这些事告诉浩然，他会怎么想？”
坤少的笑容僵在脸上，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他靠回沙发里，慢悠悠地说：“没事，你可以试试。你觉得浩然夹在我们中间，会怎么做？他要保我，就得失去你；要保你，就得失去我这个跟了多年、帮他打下半壁江山的爱人。”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笃定的笑意。“而且我相信你不敢把这件事闹大，要是真把浩然逼到悬崖边上，到时候你第一个要倒霉。”
我浑身一僵，坤少当真厉害，他算准了我不敢把事情闹大，算准了我会顾忌浩然的感受，算准了我会退缩。但坤少不知道，我早就不是那个只能被动挨打的肖海洋了。看着他得意的笑脸，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缓缓地坐回沙发里，看着坤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我们就好好斗一场。”
坤少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就凭你？你拿什么跟我斗？”
我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慢慢吐出两个字：“换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