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阳,2018年夏天,为了凑够考研的报名费,我在老家临江市的清水巷找了份送水的兼职。那地方偏得很,巷子窄得只能过一辆三轮车,两边是密密麻麻的老式居民楼,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灰扑扑的砖,像一张张老人的脸,沉默地看着往来的人。
“利民送水站”就藏在巷子深处,一个不起眼的铁门后。老板是个姓王的中年男人,沉默寡言,第一天带我熟悉路线时,他指着巷尾一栋最破的楼,喉结滚动了一下,才低声说:“那栋楼,602,别接。”
我当时没当回事,只当是老板迷信。直到我送的第一桶水,就出了怪事。
那是给巷口301的张大妈送水,我扛着桶爬到三楼,敲开门,张大妈探出头,眼神躲闪,接过水票时,手指冰凉得像块铁。“小伙子,快送,送完赶紧走。”她语速很快,像是在赶什么。我把水装到饮水机上,转身要走时,瞥见她家客厅角落,摆着个空的蓝色桶装水,桶壁上隐约有个手印,颜色很深,像是……血印。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敢多问,快步下了楼。
接下来几天,怪事接连发生。
有天凌晨,送水站的电话突然响了,是个女人的声音,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送一桶水,清水巷704,要最凉的……”我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老板王哥当时在里屋睡觉,被我叫醒后,脸色瞬间变了,“啪”地挂了电话,冲我吼:“以后这种半夜的单,不准接!”
我问为什么,他却只是抽烟,半天憋出一句:“那栋楼,没人住。”
可我明明查到704有住户,是个独居的老太太。我没听王哥的,第二天还是扛着一桶水去了704。那栋楼比张大妈住的还破,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墙面上画满了小孩的涂鸦,其中一个“水”字,写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704的门是虚掩的,我敲了敲,没人应。推开门,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呛得我直咳嗽。客厅里没开灯,只有阳台透进来一点微光,隐约能看到饮水机摆在正中间,上面的桶是空的。
“有人吗?送水的。”我喊了一声。
没人回应。
我放下水,准备装到饮水机上,手刚碰到桶,就感觉不对劲——这桶太凉了,像是刚从冰库里拿出来,而且桶身湿滑,像是敷了一层薄冰。我硬着头皮把桶装上,转身要走时,眼角余光瞥见阳台的阴影里,似乎站着一个人。
我猛地回头,什么都没有。只有窗外的风把窗帘吹得“哗哗”响。
可就在我走到门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还是那种轻飘飘的语调:“小伙子,谢了……”
我吓得浑身一僵,缓缓回头,客厅里依旧空荡荡的,只有那桶水在饮水机上,散发着阵阵寒气。我再也不敢停留,疯了似的跑下楼,回到送水站,王哥正铁青着脸等我。“我跟你说过别去!”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王哥,那屋里……到底怎么回事?”我喘着粗气问。
王哥沉默了很久,才点了根烟,讲起了半年前的事。
半年前,送水站还有个送水工,叫老周,是个老实人。有天他也是接到一个凌晨的订单,去的就是704。从那以后,他就变得很奇怪,总说自己送的水不是水,是“冷得刺骨的眼泪”。没几天,老周就在送水的路上出了车祸,摩托车撞在清水巷口的槐树上,人当场没了,手里还死死抱着一桶没送出去的水,那桶水……也是冰的。
“从那以后,清水巷就老有这种怪事,半夜订水的,订了又没人的……”王哥掐灭烟头,“我早就想关了这个送水站,可就是……走不了。”
我听得脊背发凉,当晚就想辞职。可第二天,我又接到了一个订单,地址是——清水巷602。
就是王哥说“别接”的那栋楼。
订单是上午十点下的,很正常的时间。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去看看。602在巷尾那栋楼的顶层,楼梯陡得吓人,我扛着水爬上去,累得气喘吁吁。
敲门,没人应。
我又敲了几下,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进来吧,门没锁。”
推开门,一股霉味混合着淡淡的茶香扑面而来。客厅里很暗,只有书桌上亮着一盏台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坐在桌前,背对着我,正对着一个青花瓷瓶喝茶。
“小伙子,水放那儿就行。”老头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我把水放在饮水机旁,偷偷打量他。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头发全白了,却梳得一丝不苟。桌上的青花瓷瓶很古旧,瓶身上画着些山水,看着像是个古董。
“大爷,您这水……”我忍不住问,“是有什么讲究吗?”
老头缓缓转过身,我看清了他的脸——皮肤皱得像老树皮,眼睛却异常有神,只是眼神里空荡荡的,像是没有灵魂。“讲究?”他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也没什么,就是习惯了喝这水。对了,小伙子,你帮我看看,这瓶里的茶,是不是凉了?”
我凑近一看,青花瓷瓶里哪有什么茶,装的竟是半瓶……蓝色的液体,和我送的桶装水颜色一模一样!
我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饮水机,桶装水“哐当”一声倒在地上,水洒了出来,在地板上竟诡异地聚成了一个“水”字。
老头看到那字,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着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我顾不上别的,转身就跑,连滚带爬地冲下楼,回到送水站,王哥见我这副模样,叹了口气:“你还是见到了……”
原来,这老头是清水巷的老住户,年轻时是个风水先生,据说当年建这些楼时,就是他定的方位。老周出事前,曾给他送过一次水,出来后就变得神神叨叨。而那602的老头,在老周死后没几天,也变得沉默寡言,整天对着个空瓶子喝茶。
“那瓶里的不是茶,是老周最后送的那桶水……”王哥的声音越来越低,“老头是在用自己的命,镇着什么……”
我没听完,当天就辞了职,收拾行李连夜离开了临江市。后来听老家的同学说,那送水站没过多久就关门了,王哥走的时候,拉了满满一车空桶装水,没人知道他要去哪。而清水巷的怪事,还在继续——偶尔有路过的人,会看到巷尾那栋楼的顶层,有个老头坐在窗边,对着一个青花瓷瓶,里面装着半瓶蓝色的水,一坐就是一整天。更瘆人的是,有人在深夜见过一个穿蓝色工装的人影,骑着辆破旧的三轮车,在巷子里慢悠悠地转,车斗里装满了冰得刺骨的桶装水,却从来没人见过他接订单、送水,就像在反复走一条永远走不完的路。
至于我,从那以后再也没敢碰过桶装水。每次在超市看到蓝色的桶装水堆成山,都会瞬间想起清水巷那栋老楼,想起704屋里刺骨的寒气,想起602地板上那个由水组成的“水”字,还有老头空洞的眼神。那不是普通的水,是执念凝结的寒,是无法安息的魂。有时候深夜加班,听到饮水机“咕噜”一声出水,我都会猛地抬头,总觉得黑暗里,有双眼睛正透过桶壁,静静地看着我。
这事儿过去快五年了,我早已考上研究生,在外地工作定居,却再也没敢回临江。清水巷的风,好像还吹在耳边,带着桶装水的凉意,还有那句轻飘飘的“谢了……”,成了我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梦魇。我常常想,老头最后到底想说什么?王哥拉走的那些空桶里,藏着什么?还有老周,他是不是还在那条巷子里,寻找着那个没送完的订单?这些问题,或许永远没有答案,就像那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灵异事件,只会在某个深夜,突然钻进你的脑海,让你浑身发冷,明白有些地方,有些事,真的不能轻易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