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有种莫名的执念，而‘朋友’的身份似乎对你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枷锁。”
海莉薇在最初便发现了赛缇娜的伪装与针对，但这很有趣不是吗？
一个异于常人的行为模式，值得更多的观察和研究。
而海莉薇也刚好缺一个伪装成正常人所需的朋友——不需要交心，最好也不需要太过麻烦，不需要维护关系。
“你看起来似乎很难过”其实也是一个借口，或者说，这是赛缇娜被海莉薇看见的特别之处。
她的情感比别人更加扭曲浓重。
比较特别。
她们不是因为性格契合、自然而然成为朋友的。
“是我选择了让你来扮演‘朋友’这个角色。”
幻境中的画面定格在海莉薇扶着她去校医院的背影。
赛缇娜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右手的水晶化已经蔓延至脖颈。
“这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吗？”海莉薇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平静得近乎残忍。
赛缇娜发现，海莉薇手里拿着一块紫黑色的水晶碎片——那是从她身上剥落的“完美幻象”。
“你嫉妒我，恨我，却又想成为我。”海莉薇将水晶碎片举到光下，折射出无数个扭曲的赛缇娜，“可你有没有想过——”
“你真正想要的，根本不是比过我。”
这就是海莉薇的观察结果。
水晶碎片在虚空中被扔出，它旋转着，映照出赛缇娜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记忆——
她偷偷收藏海莉薇扔掉的草稿纸，不是因为要“找出破绽”，而是因为那上面有海莉薇思考时无意识画的小涂鸦——一只画风简洁可爱的蘑菇饼干，旁边写着“难吃”。
她模仿海莉薇的笔迹写论文，只是想看看如果用她的风格思考，自己能不能也写出那样漂亮的结论。
她每次在背后说海莉薇坏话时，都会不自觉地用海莉薇常用的句式：“从逻辑上讲”“客观来说”——连诋毁都要模仿她的语气。
“不……不是这样的！”幻境中的赛缇娜抱住头，水晶化的右臂发出碎裂声，“我讨厌她！我讨厌她永远那么游刃有余，恨她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镜中的“完美赛缇娜”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那你为什么，每次她经过时，你的视线都会跟着她移动？”
记忆的画面继续流动——
医务室的灯光下，赛缇娜盯着自己被包扎好的脚踝，突然笑出了声。
“你知道吗？”她转动着绷带边缘，“我本来打算让你扶到一半假装摔下来，然后大声哭喊说你故意伤害我。”
海莉薇正在整理药箱的手停顿了一秒：“哦。”
“你就这个反应？”赛缇娜猛地抓住床沿，“你难道不该生气？不该骂我恶毒？”
海莉薇歪着头思考了一会：“但你没那么做。”
“因为我改变主意了！”赛缇娜的声音突然拔高，“我要你看着我——别用这种看病人的眼神看我！我要你讨厌我！像其他人一样排挤我嘲笑我啊！”
海莉薇平静地解开她的手：“为什么？”
她完全不理解赛缇娜的想法。
但那天之后，赛缇娜的社交策略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体育课后，海莉薇把制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离开，赛缇娜鬼使神差地捡起她忘带的水杯；
下雨天，她“恰好”多带一把伞，却故意等海莉薇淋雨走远后才“懊恼”地自言自语；
深夜实验室，她对着海莉薇常坐的位置发呆，直到月光把那个空座位照得发亮……
“这不是恨。”镜中人轻声说，“这是你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
“闭嘴！”赛缇娜的水晶手臂突然暴长，刺穿镜面，“我只是……只是……”
她的声音小了下去。水晶开始从内部龟裂，折射出无数个细小的画面：
她偷偷把海莉薇喜欢的糖果放进她抽屉……
她在图书馆专门留着海莉薇常坐的座位……
她抄写下海莉薇每次实验的数据，和自己的数据一一比对，比上课听教授讲课还要认真……
当有人附和说海莉薇“果然是个傲慢的家伙”时，赛缇娜会突然变脸：“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
“你最近很怪。”某天课后海莉薇突然开口。
赛缇娜正在笔记本的已完成事项上画小星星，闻言笔尖一顿：“哪里怪？”
“上周你把我实验样本掉包，这周又帮我整理了所有文献。”
“我做的不好吗？”
“嗯……这样就恶毒了。”
赛缇娜突然捂着嘴笑了。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这个人——海莉薇是唯一能看穿她所有伪装，却依然站在原地的人。
“真是可悲。”深渊的低语在耳边响起，“无论是讨厌还是喜欢都那么不纯粹。”
赛缇娜跪倒在地，水晶碎片割破她的膝盖。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伤害海莉薇后，自己都会更痛苦——
因为那些恶意，从来都是她扭曲的求救信号。
“我……”她抬起头，泪水冲开脸上的紫水晶碎屑，“我只是想……让她看看我……”
“我看到了。”海莉薇淡淡地朝她伸出了手，“从你第一次递给我那块难吃的巧克力开始。”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赛缇娜的眉心。紫水晶的裂痕从这里开始蔓延，像蛛网般爬满整个幻境。
那些刻意的行为，无论是卑劣还是友善的手段，都是在挑起海莉薇对她的关注。
“你总是买错口味——我讨厌榛子，你却每次都选榛子夹心的。但我还是吃完了。”
幻境开始崩塌，无数记忆碎片如雪花般飘落。
赛缇娜看到——
她故意买海莉薇讨厌的零食，只为了听她说一句“难吃”。
她篡改实验数据时，总会在角落留下破绽，等着被海莉薇发现；海莉薇却只是默默把她故意弄乱的实验数据重新整理好；
海莉薇甚至记得她每次崴脚都是右脚……
赛缇娜的声音颤抖着，“你明明都知道……”
海莉薇思索着摸了摸下巴：“一个人性的小实验。”
她不惜将自己陷落于凡人孤立的境地。
“观察人类是我的兴趣。而你——是我观察得最仔细的那个。”
赛缇娜苦涩地冷笑，“现在想来，我可真是一个笑话。”
水晶化的手臂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低头，发现紫黑色的结晶正在缓慢褪去，露出原本的皮肤。
“这是……？”
“你终于开始接受现实了。”镜中的“完美赛缇娜”露出痛苦的表情，“不……我不想消失……！”
她的身影逐渐扭曲，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赛缇娜抬起头，发现海莉薇正朝她伸出手。
“走吧。”她说，“该回去了。”
赛缇娜看着那只手，犹豫了一秒，最终还是握了上去。
“海莉薇。”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赛缇娜低声问，“我们真的做朋友……会怎么样？”
海莉薇低头无言，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大概……”她歪了歪头，“你会很烦我吧。”
“毕竟我懒得参加小组作业，没有团队精神也不喜欢有人干涉我的私生活。”
赛缇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也是。”她轻声说，“那还是算了。”
但这一次，她的语气里没有嫉妒，没有恶意。
只有一丝，释然。
因为她看清了两者之间那不可跨越的鸿沟。
……
当海莉薇带着赛缇娜从破碎的镜中世界跌出时，赛缇娜却陷入了昏迷不醒的状态。
“你们两个怎么样？”大风纪官完好无损地走了过去。
“我不知道赛缇娜的情况如何，但至少呼吸稳定，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海莉薇摇着头，最后看向大风纪官，“您是怎么从镜子里出来的？”
“我遇到了镜子里的一个女人，是她将我从镜子里带了出来。”
看来大风纪官也是被那个神秘的女人救了。
他们回到了原本的三扇门空间，只是眼前的空间已经彻底扭曲，「青春」、「财富」、「虚无」——如今只剩下两扇。
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两扇门——
其中一扇透明的门从中裂成两块碎片，悬浮在半空中，显得格外奇怪。门扉顶端刻着并列的太阳与月亮符号。
而另一扇门看似平常，门扉上的符号却让海莉薇觉得其中情况更加复杂——硫→水银。
“那个蓝头发的少年在你之前也从镜子的世界里出来了。”大风纪官将赛缇娜背在背上，说起刚才的情况，“他看上去有些狼狈，但表情很是兴奋。”
“赞迪克？”海莉薇皱眉。
“嗯，他过来观察了两扇门的情况，说这两扇门都是双生门，启动的方式就是门里有且仅有两个人。右侧这道看着没什么异常的门进入的人数已经满了，他不顾我的劝阻直接进了左侧的那一扇……等等，你不会也……”
大风纪官看着海莉薇突然跑向第一扇门——那扇从中间裂成两块的镜面门。
她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认真地观察了下门顶部的日月符号，然后又跑到第二扇门旁观察，“日和月、硫和汞（水银）……很明显这是两组对立—循环的主题。”
两者有共性，亦有不同。
“炼金学上，太阳＝硫＝阳性，月亮＝汞＝阴性，这是两组阴阳门。但第一扇门的阴阳可以分离再合一，代表日月合璧；第二扇门因为硫和汞之间多出的‘→’，含义便大为不同了。”
“那它又有什么意义？”
海莉薇的指尖轻轻划过门框，低声道：
“这不是对立，而是转化。”
她的声音很轻，“炼金术的核心，是物质的嬗变。”
海莉薇继续解释，“硫代表固定、燃烧、毁灭；而水银代表流动、升华、永恒。硫→水银，意味着从毁灭中重生，从固定中解放——这是炼金术的终极目标：分离，然后重新结合，你就会找到渴望之物。但我暂时还未知进入这扇门会发生什么。”
“而另一扇门……我只能先选择它。”她转向那扇破碎的镜面门。
“你知道里面会面临的危险吗？”大风纪官沉声询问。
“危险是一定的，但只有前进才能解除危机。请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大风纪官先生，赛缇娜就拜托您了。”
留下所有交代，海莉薇义无反顾地踏进门中——
在踏入碎裂的镜面门后，世界如被撕开的画布般剥离。
脚下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锋利的记忆碎片上。她低头，发现自己的倒影被分割成无数块——有些碎片里的她还是现在的模样，有些却变成了赞迪克的样子。
她一步一步走着，碎片里的赞迪克也跟着动，只是那些倒影渐渐成了孩童的模样。
“这是……”
没等她思考清楚，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
——她站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
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所以这里的变化是什么？
木地板缝隙渗出紫色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草药味道。窗外下着大雨，雨滴拍打玻璃的声音像是某种倒计时。
然后，她看到了他。
小小的赞迪克，约莫八九岁，瘦得几乎能看见骨头的轮廓。他蹲在角落里，正用一把小刀削着一截木棍，动作精准得像是在准备一场手术。
“赞迪克？”
男孩抬起头，眼神警惕而空洞，像一潭死水。他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她是否真实。
“你是谁？”
海莉薇眨了眨眼。她大概明白了——她进入了属于赞迪克的镜中幻境，也许是赞迪克潜意识里的记忆碎片，也许是双生镜导致的日月合璧。
但无论如何，她现在站在他的童年里。
“我是海莉薇。”她蹲下身，和他平视，“你的……朋友。”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实性，最终只是皱了皱眉，但没赶她走，只是低头继续削他的木棍。“随便你。但别碰那些瓶子。”
海莉薇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房间里散落着各种药剂瓶，有些已经打翻，液体渗进地板，凝固成诡异的颜色。角落里堆满了书籍和实验笔记，但大多被撕得支离破碎。
“你在做什么？”她问。
“做陷阱。”他头也不抬地回答。“抓老鼠。”
“为什么？”
“因为它们吵得我睡不着觉，还会偷吃妈妈的面包。”
海莉薇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他身边坐下。“我可以帮你。”
赞迪克瞥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不可理喻，但最终没说什么。
那天晚上，海莉薇见到了赞迪克的母亲。
那是个憔悴的女人，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燃烧殆尽的烛芯最后一点火星。她穿着褪色的学者长袍，头发凌乱地散着，手里攥着一瓶紫色药剂，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
“妈妈，这是海莉薇。”赞迪克平静地介绍，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女人空洞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突然迸发出病态的光亮：“啊，是你。你是柯林介绍来的保姆对吗？”她拽着海莉薇的手腕拉到赞迪克面前，“快见见我儿子，他很聪明。只是年纪还小，需要人照顾。”
海莉薇一脸懵逼地与小赞迪克对视，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于是，面对女人的热情，海莉薇也没有躲开。“是的。”
“好孩子。”女人满意地点头，转身走向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两杯牛奶。“喝吧，我加了蜂蜜。”
赞迪克的眼神瞬间变了。他猛地站起来，抢过海莉薇的杯子。“她不喝牛奶。”
女人歪着头看他，笑容渐渐消失。“为什么？”
“她过敏。”他撒谎时眼睛都不眨一下。
海莉薇看着他，突然明白了——杯子里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