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入围的国际新媒体艺术大奖颁奖典礼,在瑞士卢塞恩一座湖畔的现代艺术中心举行。林烨带着赵栋、方启维,以及一位精通技术演示的市场部同事,一同前往。这不仅是一次艺术盛事,更是华声向欧洲乃至全球高端文化科技圈层展示AIA技术的独特舞台。
《空气中的考古学》被安排在颁奖典礼前的特别展映单元。作品利用“天籁”SdK,将一座古老图书馆的数字化扫描数据,转化为可聆听的“声音遗迹”。观众戴上特制的接收设备,步入空旷的展厅,指尖在平板电脑上滑动,便能“挖掘”出不同历史层级的声景——羊皮纸摩擦的沙沙声、羽毛笔划过纸面的轻响、古代学者的低声辩论、甚至是大火吞噬前的火星爆裂声……声音并非简单播放,而是根据观众的位置和“挖掘”动作,从相应的三维空间位置“生长”出来,营造出近乎考古现场的沉浸式体验。
前来观礼的,除了艺术界名流,不乏科技收藏家、基金会负责人以及跨国企业的创新部门主管。华声团队准备的AIA技术体验会,就设在展映厅旁的一个私密沙龙。方启维主导,用精简到极致的演示设备,展示了AIA如何实时解析并重塑复杂声场的核心能力。演示对象不再是汽车噪音,而是现场采集的、混杂着多国语言的交谈声和远处乐队排练的片段。AIA系统能够应观众要求,瞬间“抽离”出某一种语言或乐器声,并将其运动轨迹可视化。
演示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一位来自德国某顶级汽车品牌创新实验室的负责人,在体验后立刻与赵栋交换了名片,并预约了后续的视频会议。一位瑞士私人银行的家族办公室代表,则对AIA技术在高端定制化体验(如私人音乐厅、别墅影音系统)中的应用潜力表现出浓厚兴趣。艺术与科技在此刻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为华声打开了通往欧洲高净值市场和顶级品牌合作的全新通道。
然而,就在林烨于卢塞恩湖畔收获意外机遇的同时,上海的“后院”却传来了需要紧急调配的“不谐和音”。
“轻涟”上市首周的销售数据火爆,远超预期,但随之而来的是供应链的警报。那家面临环保整顿风险的微型扬声器单元供应商,其备用产线的产能爬坡速度不及预期,确认无法满足“轻涟”第二个月的生产计划,缺口达到30%。供应链团队紧急启动备选方案,但另一家符合要求的潜在供应商,其产品需要重新进行适配测试和少量试产,至少需要六周时间才能形成有效供应。这意味着,“轻涟”可能面临上市即断货,或者被迫降低部分质量标准以使用次级替代品的两难境地。
同时,市场监测显示,竞争对手在“轻涟”热销的刺激下,加大了营销投入和渠道补贴,一场围绕“入门级智能音频耳机”的混战似乎一触即发。而硅谷办公室那边,陈哲汇报,他们看中的一位在空间音频编解码领域极具潜力的博士生,同时收到了某科技巨头的offer,薪资待遇高出华声预算一截,需要总部紧急决策是否提高待遇上限。
卢塞恩的艺术沙龙里,是低声的赞叹与未来的想象;上海的办公室里,是供应链的告急、市场的硝烟和人才的争夺。两个世界,两种节奏,同时需要林烨做出决策。
他站在艺术中心的露台上,望着波光粼粼的卢塞恩湖,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处理着来自上海和硅谷的信息。赵栋和方启维在一旁,低声讨论着刚才与那位德国汽车代表的谈话要点。
这一刻,林烨前所未有地体会到“配器法”的精髓。作为一名指挥(管理者),他手中掌握的“乐器”(公司资源、团队、技术、资本)越来越多,演奏的“乐章”(业务线)也越来越复杂。艺术的悠扬弦乐(欧洲艺术合作)、市场的强劲鼓点(产品热销与竞争)、供应链的沉稳低音(产能保障)、人才争夺的灵动木管(硅谷招聘),还有远瞻资本那若隐若现、制造紧张气氛的铜管威胁……所有这些声部同时鸣响,各有各的旋律、节奏和情绪。
好的配器,不是让所有乐器同时以最大音量演奏,而是要根据音乐的情感和结构需要,精心安排每个声部进入和退出的时机、力度和音色,让它们相互衬托、相互支持,最终融合成和谐而富有表现力的整体。现在,他必须为华声这首交响乐,完成一次紧急的、高难度的“现场配器”。
他迅速做出判断和部署:
对于供应链危机,他指示上海团队双线并进:一方面,尽全力督促原供应商挖掘一切潜能,哪怕付出一定溢价,争取将缺口缩小到15%以内;另一方面,立即启动备选供应商的加急测试和试产流程,同时设计一个“分批上市”的预案——将部分颜色或版本略微延后发货,以平滑供应曲线,并准备好对早期预订用户的沟通话术,强调“匠心打磨”而非“产能不足”。
对于市场竞争,他要求市场团队坚守“技术差异化和体验真实性”的核心信息,避免陷入单纯的价格口水战。可以利用卢塞恩艺术展和AIA技术体验会获得的正面反馈,在国内进行一轮“墙外开花墙内香”的传播,拉升品牌调性,巩固“智能音频技术领导者”的认知。
对于硅谷的人才争夺,他授权陈哲,在预算框架内给予一定的灵活性,并强调华声在“声音智能”领域的独特愿景和成长空间,作为吸引人才的软性筹码。同时,他也提醒陈哲,要开始建立更系统的人才评估和薪酬体系,不能每次都靠特批。
处理完这些,他才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卢塞恩。梁安的作品最终未能获得最高奖项,但获得了“评委会特别技术创意奖”。在颁奖词中,评委特别提到了“作品中声音与空间前所未有的动态共生关系,预示着新的感知媒介的可能”。这无疑是对“天籁”技术最有力的背书。
庆功宴上,梁安举杯向华声团队致谢:“没有你们的技术,我的想象只能停留在草图里。是你们让声音有了骨骼和灵魂。”
林烨与他碰杯,心中却想着万里之外上海办公室的灯火,以及那些正在为产能、为市场、为代码、为数据奋战的身影。艺术的璀璨与商业的繁琐,技术的诗意与运营的务实,此刻在他身上交织。
他就像一位精通配器法的作曲家兼指挥,必须同时聆听并处理来自不同声部、不同音区、不同情绪的乐音。有些需要加强,有些需要减弱,有些需要提前进入,有些需要暂时休止。关键在于,心中必须始终有那幅完整的、和谐的未来图景,并以绝对的冷静和精准,调动手中的每一件“乐器”,去无限接近它。
卢塞恩的夜,温柔而深邃。华声的交响,仍在全球多个“声部”中,复杂而磅礴地继续演奏着。而林烨,就是那个在聚光灯下与幕后之间不断穿梭,确保每一个音符都恰到好处的,孤独而专注的“配器者”与“指挥家”。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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