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风起青萍
数日的颠簸与煎熬，当林烨拖着疲惫不堪却精神亢奋的身体，再次踏上故乡小县城的土地时，空气中弥漫的熟悉气味让他恍如隔世。石狮的喧嚣与危机犹在眼前，而家门的轮廓已在暮色中清晰。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县城的邮政局。查询的结果让他心中一紧——包裹尚未到达。算算时间，邮政运输确实需要几天，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焦灼。亚运的热度每一天都在攀升，时间就是金钱。
压下发财的念头，他整理了一下因长途奔波而皱巴巴的衣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这才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推开那扇熟悉的、略显斑驳的木门，屋内昏黄的灯光下，父母正在吃晚饭。简单的稀饭咸菜，气氛却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小烨！”李素珍首先看到儿子，惊喜地放下碗筷迎了上来，仔细端详着他，“回来了？怎么瘦了这么多？活动顺利吗？”
林建国也放下了筷子，目光中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爸，妈，我回来了。活动很成功，学到了很多东西。”林烨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放下帆布包，“家里这几天没事吧？”
“没事，没事。”李素珍连忙说，“厂里和街道再没来催过搬家，王秘书那边也没消息，就这么悬着……不过，总比之前强。”她说着，又给儿子盛了一碗稀饭。
悬着？林烨心中冷笑。王秘书这是在观望，或者说，在等待他和赵天龙之间分出个结果。官方势力的暧昧与拖延，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没事就好。”林烨在饭桌旁坐下，接过碗，状似随意地问道，“爸，你之前厂里那些关系还好的老师傅，现在都怎么样了？”
林建国叹了口气：“树倒猢狲散。我这事一出，平时关系还成的，现在也躲着走了。也就隔壁你王叔，还有车队的老李头，偶尔还能说上两句话。”
王叔，王磊的父亲，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老李头，林烨有印象，是厂里的老司机，跑过长途，见识广些，为人也还算仗义。
“嗯。”林烨点点头，没有再问。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文化衫到了之后的销售网络。王磊和他的小伙伴们是主力，但如果能通过这些父辈的关系，渗透进工厂的家属院，销售效果会更好。不过这事急不来，需要合适的契机和信任。
第二天一早，林烨再次前往邮政局。这一次，工作人员在翻找了半天后，终于递出来一个沉甸甸的、裹得严严实实的邮政包裹单！
到了！终于到了！
林烨强忍着激动，办理完取货手续，当他抱着那个装满一百件文化衫的包裹走出邮局时，感觉怀抱着的不是布料，而是沉甸甸的希望和未来！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王磊家。将还在睡懒觉的王磊从被窝里拽起来，在他家简陋的杂物房里，两人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包裹。
顿时，一片纯白映入眼帘。拿起一件展开，洁白的棉质汗衫胸前，憨态可掬的“盼盼”举着金牌，旁边“北京亚运，中国加油”的字样鲜红醒目，充满活力！图案清晰，布料厚实，手感柔软，质量远超本地能见到的任何同类产品！
“烨哥！这……这太棒了！”王磊眼睛瞪得溜圆，拿起一件在自己身上比划着，爱不释手，“这穿上得多精神！肯定好卖！”
林烨也仔细检查了几件，确认没有运输造成的污损和次品，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石狮那家老板虽然人品不行，但做工确实没打折。
“磊子，人找得怎么样了？”林烨问道。
“找好了！”王磊兴奋地说，“都是咱班或者隔壁班信得过的，家里条件都不太好，听说能挣钱，都愿意干！一共五个人，加上我六个！”
“好。”林烨拿出早就拟好的简单计划，“这批货，定价八块一件。你们每卖出一件，自己留三块钱。”
“三块？！”王磊倒吸一口凉气。这年头，三块钱够一个学生好几天的饭钱了！“烨哥，这……这也太多了吧？”
“不多。”林烨摇摇头，“我们要的是速度和影响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在街上零敲碎打，是要在亚运会开幕前，把这批货全部铺出去，形成潮流！你们可以去学校门口、工人文化宫、电影院，年轻人多的地方。嘴巴甜点，胆子大点。”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但是，有两点必须记住！第一，不准透露货源和我！有人问起，就说是从南方捎回来的。第二，钱款必须当日结清，谁要是动了歪心思，别怪我翻脸无情！”
王磊被林烨眼神中的冷意慑了一下，连忙拍胸脯保证：“烨哥你放心！规矩我懂！谁要是敢坏事，我第一个不答应！”
“去吧，把衣服分下去。今天就开始！”林烨将包裹推向王磊。
王磊如同领了军令的将军，胖脸上满是郑重，用力点了点头，抱起那一大包文化衫，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看着王磊离去的背影，林烨深吸一口气。箭，已经射出去了。能否击中靶心，很快就能见分晓。
事情的进展，甚至超出了林烨最乐观的预估。
亚运概念加上新颖出色的设计，以及王磊等人不遗余力的推广，这批文化衫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县城年轻人的消费热情。八块钱的价格不菲，但对于追求时髦的年轻人来说，完全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不过半天功夫，学校门口、电影院外，就已经能看到零星穿着“盼盼”文化衫的身影。
到了傍晚，王磊和另外五个少年如同凯旋的士兵，聚集到林烨面前，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红光。一百件文化衫，除了留作样品的几件，全部售罄！带回的，是厚厚一沓钞票，毛票、块票居多，但汇聚在一起，竟是八百多元巨款！
刨除一百五十五元的成本，净利润接近六百五十元！仅仅一天！
王磊等人每人分得了近三十元的“巨款”，一个个激动得手都在发抖。他们从未想过，靠自己也能挣到这么多钱！
林烨看着眼前这些兴奋的少年，以及那堆象征着首战告捷的钞票，心中却异常平静。这只是开始，微不足道的第一步。他将属于他的那部分利润收好，心中已经开始规划下一批货物的图样和数量。石狮的渠道已经打通，下一步就是扩大规模。
然而，树大招风。文化衫的火爆销售，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太过显眼。几乎就在当天晚上，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县城的某些角落。
林烨刚清点完收入，准备和父母分享这个好消息，缓和一下家中凝滞的气氛，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粗暴的砸门声，伴随着嚣张的辱骂：
“林建国！滚出来！”
“妈的，听说你家小子在外面发了横财啊？”
“欠厂里的五千块钱，是不是该还了？！”
“再不还钱，老子把你这破窝给拆了！”
声音粗野，充满了恶意，赫然是赵天龙手下那帮混混的声音！他们不敢直接动林烨，却再次拿林建国和那笔莫须有的“赔偿”说事，意图明显——找茬，恶心人，试探反应，甚至逼他们动手！
林建国和李素珍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刚刚因为儿子归来和家中短暂平静而生出的一点暖意，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恐吓打得粉碎。
林烨的眼神骤然冰寒！
赵天龙，你终于还是忍不住跳出来了！
而且，选择了一个如此下作，却直击父母软肋的方式！
他缓缓站起身，阻止了想要去开门的父亲，目光投向那扇被砸得砰砰作响的木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之前的种种，他都可以视为商业竞争和自保。但此刻，对方将矛头直接对准了他年迈受惊的父母，触碰了他的逆鳞。
“爸，妈，你们进屋，锁好门。”林烨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风暴前的死寂，“外面的事，我来处理。”
他需要立威！需要让赵天龙和他手下这群疯狗清楚地知道，有些底线，碰了，就要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
风，起于青萍之末。
而这场由他林烨掀起的风暴，将从今夜，正式开始席卷这座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