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热反复了三日，萧彻浑浑噩噩间，只觉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汤药喝了一碗又一碗，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那股从内里蔓延开来的虚乏。
他难得这般无力地躺着，窗外的风声、雨声、太医低声议论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雾，模糊不清。
清醒的间隙，萧彻睁着眼，望着帐顶绣着的缠枝莲纹，指尖微微蜷缩。
前世的血海深仇，今生的步步为营，他像是一根被拉满的弓弦，从重生那日起，便没有一刻松懈过。救沈砚、查李嵩、斗萧洵、接兄长……桩桩件件，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却也在无形之中，耗尽了他的心力。
遇刺的伤本就未愈，又为了迎萧珩在风口站了一个时辰，这场病，来得猝不及防，却也像是一记警钟，狠狠敲在了他的心上。
他是不是……太急了？
萧彻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前世的他，就是因为太过急躁，轻信了旁人的挑唆，才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今生他步步谨慎，却还是在复仇的执念里，忘了自己的身体，忘了身边人的担忧。
母妃怀着身孕，若是真的得知他病得这般重，怕是要急得动了胎气；兄长刚从北疆回来，本该好好休整，却要替他坐镇景和殿，应付朝堂上的风风雨雨；沈砚初入官场，根基未稳，却要顶着萧洵的打压，替他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局面……
他一心想着黄雀在后，想着扳倒萧洵，想着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却忘了，欲速则不达。
“咳咳……”喉间一阵痒意袭来，萧彻忍不住低咳几声，牵扯得胸口一阵发闷。
守在床边的萧珩闻声，连忙俯身过来，替他顺了顺气，又掖紧了被角：“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萧彻看着兄长眼底的红血丝，心中一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厉害：“无事……让兄长费心了。”
“跟我还说这些做什么。”萧珩叹了口气，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眉头微蹙，“热度倒是退了些，就是身子太虚了。”
他顿了顿，又道：“京中那些事，你都不必操心。沈砚那边，周太傅已经帮着压下了弹劾的折子；萧洵派人去镇北将军府，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母妃那边，我每日都去回话，她身子安好，你放心便是。”
萧彻点了点头，眸光渐渐沉静下来。
这场病，倒像是给了他一个偷懒的机会。不必再盯着奏折，不必再算计人心，不必再强撑着病体周旋。他只需安安静静地躺着，听着窗外的雨声，听着兄长的叮嘱，竟生出几分难得的惬意。
“兄长，”萧彻轻声道，“从前在武德宫，你总说我性子太急，做事不留余地。那时候我还不服气，如今想来，倒是我说错了。”
萧珩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能想明白就好。这储位之争，本就是一场持久战，拼的不是一时的快慢，而是谁能笑到最后。”
“是啊……持久战。”萧彻喃喃自语，眸中闪过一丝释然。
他一直想着要快些复仇，快些扳倒萧洵，却忘了，真正的猎手，从不会急于出手。他需要的，是沉下心来，打磨好手中的利刃，培养好身边的羽翼，待时机成熟，再给对方致命一击。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一缕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床榻边，暖融融的。
萧彻闭上眼睛，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也好，便趁这段时日，好好养着身子。等他病愈之时，便是萧洵真正寝食难安之日。
而泰康宫之中，萧洵听着手下回报，说萧彻高热不退，连床都下不来，顿时喜形于色：“好！好得很！他萧彻也有今日！”
谋士却面露忧色：“殿下，七皇子病倒，四皇子却越发势大，镇北将军那边又不肯松口，我们……”
“慌什么！”萧洵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他萧彻病一天，我们便多一分机会。传我的话，再去联络那些对四皇子不满的武将，我就不信，他们会眼睁睁看着萧珩一家独大！”
一场无声的较量，并未因萧彻的卧病而停歇，反而在暗流涌动中，愈发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