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石室里,符纹的光还未完全散去。
黑雾在水晶中翻滚了一阵,终究还是被重新压制下去,只留下一圈圈暗纹,在透明的水晶壁上缓缓游走。
董扶收了拂尘,神色微疲,却难掩眼底的振奋。
“连续压制的节奏,我已经大致有谱了。”
他看向贾诩,“只要再配合你对结构变化的捕捉,外部这一环,基本可以落地。”
崔琰在一旁快速记录,将刚才贾诩提出的三层弱点、三步配合、以及那一个“必须接受的伤害”,逐条整理成纲。
张济、童渊、严颜、赵韪、吴家三兄弟等人,则各自在心中,将自己的任务默默记牢。
气氛,比刚才压抑时,轻松了许多。
但贾诩的眉头,却没有完全舒展。
她站在水晶前,紫眸微垂,像是在想什么别的事。
“师姐?”
崔琰察觉到她的沉默,轻声唤了一句。
贾诩抬眼,看向众人:“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郭嘉立刻接上:“什么问题?”
“你们现在,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咒印怎么拆’这件事上。”
贾诩缓缓道,“可拆完之后呢?”
石室里,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拆完之后……”
张济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拆完之后,徐荣就会醒过来。”
“她会摆脱暗黑会盟的控制。”
“她会——”
他说到这里,声音突然顿住。
是啊。
然后呢?
一个被暗黑咒印折磨了这么久的人。
一个在董卓集团和暗黑会盟之间被当工具用的人。
一个体内曾经住着“丽丽”和“徐荣”两个名字的人。
当咒印被拆掉之后,她,到底要怎么活下去?
贾诩看着他们,缓缓开口:“你们现在的方案,解决的是‘能不能活下来’的问题。”
“可她真正需要的,是一个‘之后怎么办’的答案。”
“她需要的,不只是净化。”
“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指导她的军师。”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落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张济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他想起了暗海里,那个一次次摔倒又爬起来的徐荣。
——想起了她在现实中,咬着牙对卜己说“我不会背叛”时,眼神深处那一丝不甘。
“我……”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可以陪她,可以挡在她前面,可以在她被全世界误解的时候站在她那边。
但他不会布局,不会算计,不会在局势乱成一团的时候,给她指出一条最适合她的路。
他不是军师。
他只是一个,想护住她的人。
郭嘉挠了挠头:“这话,倒也没错。”
“张济和裴以常的军师,是你贾诩。”
“童彩鸯和童渊的军师,是我郭嘉。”
“刘循的军师,是董扶先生。”
“崔琰,又是张牛角和杨凤的军师。”
他说到这里,摊了摊手,“那徐荣的军师呢?”
石室里,一时安静得只剩下符纹的低鸣。
——张宝给了她英雄牌,却只是为了利用她。
——武馆这边,救她、研究她、推演方案,却一直是以“阵营”和“局势”为前提。
——刘循在暗黑会盟里,为她周旋,为她冒险,却终究也有自己的立场与限制。
她有主人,有上司,有同伴,有敌人。
却没有一个,真正站在“她个人”的角度,为她的人生,出谋划策的军师。
贾诩看着水晶里的黑雾,缓缓道:“所以,我决定——”
“亲自去一趟刘循那边。”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她。
董扶皱眉:“你要亲自下山?”
“不是下山。”
贾诩摇头,“是前往刘循那边。”
“通过他的终端,接入徐荣的识海。”
“在暗海里,直接引导她。”
张济猛地抬头:“你要像李蒙那样,进入她的意识?”
“是。”
贾诩点头,“但我不会像李蒙那样,只做一个‘陪练’。”
“我会在她的识海里,给她布一盘棋。”
“让她在一次次‘选择’中,学会为自己做决定。”
“让她明白——”
“她不是任何人的刀。”
“她可以是自己的军师。”
郭嘉眯起眼:“师姐,你这可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你知道的,一旦你直接接入她的识海——”
“你和她之间,就会建立起一种非常深的联系。”
“她的痛,你会感受到。”
“她的恐惧,你也会看见。”
“甚至,她的黑暗面,也有可能反过来影响你。”
贾诩淡淡一笑:“我既然敢说,就有把握。”
“紫极巅峰,不是白练的。”
“再说——”
她顿了顿,“你们真以为,我只是为了她?”
郭嘉愣了一下。
贾诩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我回来,不只是为了帮你们解一道咒印题。”
“我也想看看——”
“你们这几年,到底把这盘棋,下成了什么样子。”
“徐荣,是这盘棋里,最有意思的一颗子。”
“我亲自去看看,也没什么不好。”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董扶知道,这不是一句“有意思”就能概括的。
那是一种,军师对“变数”的本能兴趣。
也是一种,对“人心”的在意。
董扶沉吟片刻,道:“你若要去,自然是最好。”
“以你的修为,进入她的识海,比我们任何人都安全。”
“有你在暗海里引导她,李蒙也能少承担一些压力。”
“只是——”
他看向郭嘉,“你这边的计划,就要调整了。”
郭嘉却突然笑了。
“调整?”
他摇头,“不用。”
“因为——”
他看向贾诩,“这种事情,让我去,其实更合适。”
石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贾诩挑眉:“你?”
“是。”
郭嘉点头,“别忘了,我给童彩鸯的四枚英雄牌里——”
“陈宫英雄牌,可是空间系的。”
他说着,指尖轻弹,一枚透明的英雄牌虚影,在他指尖一闪而逝。
“空间系,最擅长的,就是‘潜入’和‘隐藏’。”
“而且——”
他笑得有点狡黠,“除了童彩鸯自己,我也能使用陈宫牌。”
“甚至,比她现在发挥得,还要好一点。”
童彩鸯小声抗议:“郭军师,你这样说,很打击人的……”
郭嘉咳了一声:“我只是陈述事实。”
“再者——”
他收起笑意,认真道,“我本身就善于隐藏。”
“你们让我去刘循那边,通过终端潜入徐荣的识海——”
“从风险控制上来说,比让你这位紫极巅峰亲自出手,要安全得多。”
“你一旦暴露,那就是整个战局的风向变化。”
“我暴露了——”
他摊手,“大不了,再换个身份,从头来过。”
贾诩静静地看着他。
石室里,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都知道,郭嘉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把自己的“可替代性”,算进了局势里。
崔琰皱眉:“可童彩鸯这边,还需要你。”
“她现在对高顺、曹性、成廉三枚英雄牌,已经逐渐熟练。”
“但她的基础还不稳,尤其是在‘如何将四种稀有元素搭配成一套完整战术’这一点上——”
“你是最适合指导她的人。”
郭嘉却摇头:“不。”
“她现在,更需要的,不是我。”
他看向贾诩,“她更需要你。”
童彩鸯愣住了:“我?”
“是。”
郭嘉点头,“你这丫头,天赋高,胆子大,牌又杂又强。”
“我给你四枚牌,是因为我知道,你有这个潜力。”
“但我也知道——”
“以我的风格,教出来的你,只会比现在更爱赌,更爱走险。”
“你将来,是要站在武馆阵营最前线的王牌战力。”
“你不能只学我的那一套。”
他说到这里,看向贾诩:“你不一样。”
“你比我稳,比我毒,比我更懂得‘什么时候该退’。”
“你能教她的,不只是怎么打赢一场仗。”
“你能教她的,是怎么在‘赢’和‘活下去’之间,选一条最适合自己的路。”
童彩鸯张了张嘴,眼眶有点发热:“郭军师……”
贾诩看着郭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倒是,会替自己找台阶下。”
“把最难教的学生,丢给我。”
郭嘉嘿嘿一笑:“谁让你是师姐呢。”
“再说——”
他压低声音,“相比于徐荣,童彩鸯更需要你。”
这句话,让石室里的气氛,又沉了几分。
——徐荣,现在命悬一线,随时可能被暗黑会盟放弃。
——童彩鸯,未来极有可能成为武馆阵营的王牌,她的成长,关系到整个战局。
谁更重要?
这是一个,谁都不愿意明说,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贾诩沉默了很久。
她紫眸微垂,指尖轻轻敲击着水晶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们这盘棋。”
她低声道,“还真是,越下越麻烦。”
董扶看着她,缓缓开口:“如果你觉得为难,可以拒绝。”
“徐荣那边,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彩鸯这边,我和郭嘉,也可以勉强分担。”
贾诩抬眼,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不是在为难。”
“我只是在想——”
她看向童彩鸯,又看向水晶里的黑雾,“到底,谁更值得我亲自出手。”
童彩鸯紧张地攥着衣角,却还是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贾师姐,我……”
“你不用说。”
贾诩打断她,“你想要变强,想要跟上他们的脚步,想要不再只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这些,我都看得出来。”
她顿了顿,又看向水晶:“而她——”
“她现在连‘自己是谁’都还在找。”
“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在她最乱的时候,帮她理出一条路的人。”
“你们说,她需要一个军师。”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
“她现在,连‘军师’是什么,都还不太明白。”
石室里,一片沉默。
郭嘉忽然笑了笑:“所以,这才是我去更合适的原因。”
“我可以先去,帮她把最乱的那一团,理出个大概。”
“等她能勉强站稳了,你再去,给她上真正的‘军师课’。”
他说到这里,耸耸肩:“反正,我这人,向来不怕乱。”
“越乱,我越有精神。”
贾诩看着他,看了很久。
终于,她轻轻叹了口气:“你这家伙,总是这样。”
“把最麻烦的活,往自己身上揽。”
郭嘉咧嘴一笑:“谁让我是军师呢。”
“军师,就是用来解决麻烦的。”
贾诩没有再反驳。
她看向董扶:“董师伯,你怎么看?”
董扶沉吟片刻,缓缓道:“从局势上看——”
“让郭嘉去,确实更合适。”
“他的潜入能力,他的风格,他对人心的把握——”
“都比你更适合在暗海里,陪一个还在挣扎的人,慢慢摸索。”
“而彩鸯这边——”
他看向童彩鸯,“她的成长,关系到武馆未来的战力布局。”
“由你亲自指导,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
他顿了顿,“你对‘限制力量’和‘控制风险’的理解,比我们都深。”
“彩鸯身上的四枚稀有元素牌,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你能教她的,不只是如何使用,更是如何克制。”
贾诩听完,轻轻“嗯”了一声。
她看向童彩鸯:“你愿意跟我学吗?”
童彩鸯一愣:“我……”
“我会比郭嘉更严。”
贾诩继续道,“我不会因为你年纪小,就对你放水。”
“你要是跟不上,我会骂你。”
“你要是因为一时冲动,拿自己的命去赌,我会罚你。”
“你要记住——”
“你不是‘被照顾的小妹妹’。”
“你是武馆阵营未来的王牌。”
“你出一点差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童彩鸯咬紧牙关,用力点头:“我愿意。”
“我想变强。”
“我不想再只是躲在别人身后。”
“我想……有一天,也能像你们一样,站在前面,保护别人。”
贾诩看着她,紫眸里闪过一丝满意:“很好。”
“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学生。”
“我会教你怎么用牌,也会教你怎么不用牌。”
“我会教你怎么赢,也会教你——”
“怎么在该退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退。”
童彩鸯重重地鞠了一躬:“是!”
郭嘉在一旁看得有点感慨:“哎,我这当老师的,还没来得及多教几天,就被你给‘抢’走了。”
贾诩淡淡道:“你要是舍不得,可以在徐荣那边,多教她一点。”
“反正,她也挺需要一个爱唠叨的军师。”
郭嘉:“……”
他干咳一声:“那我就勉为其难,多带一个学生吧。”
董扶看着这一幕,缓缓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这么定了。”
“郭嘉,你准备一下,通过终端潜入刘循那边,进入徐荣的识海。”
“我会和刘循提前沟通,让他在那边做好配合。”
“你要记住——”
“你去,不是为了和咒印硬碰硬。”
“你是为了在她的心里,多埋下几颗‘种子’。”
“等我们外部动手的时候,那些种子,会帮她撑过去。”
郭嘉点头:“明白。”
“我会把她当成我真正的学生。”
“在她最乱的时候,帮她理一理。”
“在她最想放弃的时候,骂她两句。”
“在她以为全世界都抛弃她的时候——”
他笑了笑,“告诉她,还有一个不靠谱的军师,在她脑子里晃悠。”
贾诩看着他,终于露出了一点真心的笑意:“那就拜托你了。”
“徐荣那边,暂时交给你。”
“童彩鸯这边——”
她看向童彩鸯,“就交给我。”
“至于咒印的破解——”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水晶,“我们两头一起推进。”
“你们在外部推演结构,我在彩鸯身上,实践对稀有元素的控制。”
“等我们双方的成果,都成熟了——”
“再选一个,最适合的时机。”
“一举,解决这道题。”
董扶点头:“好。”
“那就这么定了。”
石室里,符纹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水晶中的黑雾,仿佛也安静了许多。
但所有人都知道——
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久之后,郭嘉将通过空间系的陈宫牌,潜入刘循那边,进入徐荣的识海。
贾诩则会留在武馆,亲自指导童彩鸯,让她真正成长为一张“王牌”。
而徐荣——
这个一直被当成“工具”的女孩,终于,也将迎来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军师”。
不是为了利用她。
不是为了阵营。
而是——为了她自己。
在遥远的南邕市地下据点。
刘循还不知道,武馆那边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只是站在终端前,看着徐荣的生命曲线,一点点起伏。
“再撑一段时间。”
他在心里,轻声道。
“武馆那边,一定会想办法。”
“你不是一个人。”
他不知道的是——
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爱赌、爱唠叨、却总能在最乱的时候给出一条路的军师,悄悄潜入她的识海。
而在更久一点的将来——
还会有一个更冷、更毒、却也更清醒的军师,在她真正站起来的时候,教她如何面对这个世界。
“所以——”
贾诩在离开石室前,回头看了一眼水晶。
“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指导她的军师。”
“那就——”
“先从,让她学会为自己做决定开始吧。”
石室的门,缓缓关上。
水晶中的黑雾,在黑暗里,轻轻翻滚了一下。
仿佛,也在等待着,那个将要闯入它世界的新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