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一梦”所化的光茧,如同一颗巨大的、半透明的白色琥珀,将万寿山五庄观温柔而坚定地包裹。
茧外,灭世黑莲高悬,无天冰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触手,一遍遍扫过这片被奇异时空之力隔绝的区域,却始终无法真正穿透那层看似轻薄、实则蕴含着菩提无上道韵的屏障。
时间,在光茧内外以截然不同的速度流逝着。
茧外或许只过了弹指一瞬,茧内却已悄然流淌过数日的光阴。
地元洞天深处,时间流速的差异更为明显。
孙悟空盘坐于温玉蒲团之上,双目紧闭,面容无悲无喜,仿佛一尊亘古存在的混沌石像。
但他的体内,却正在进行着一场翻天覆地、近乎疯狂的蜕变与燃烧!
师姐凌清漪化身消散前那温柔而决绝的眼神,那一声微弱的“勿要辜负”,如同最炽烈的火焰与最冰冷的寒针,反复灼刺、鞭挞着他的神魂!
悲伤?
有!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对亲人舍身相护却无力挽回的剧痛!
愤怒?
滔天!
那是对无天阴毒算计、对黑袍爪牙为虐、对这该死魔劫的焚天之怒!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迫到悬崖边缘、退无可退后,将所有情绪都压榨、熔炼而成的——极致冰冷的杀意与破釜沉舟的决绝!
“力量……我需要力量!”
“更强的力量!足以撕碎黑莲,踏平魔域,让无天血债血偿的力量!”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在他心中疯狂嘶吼!
混沌道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不再是平稳地吞吐混沌,而是如同一个饥饿到极致的黑洞,狂暴地吞噬着光茧内被“延缓”而显得格外浓郁精纯的天地灵气、地脉精华,甚至……那弥漫在光茧之中、尚未完全消散的、属于凌清漪化身本源的纯净菩提道韵!
他不再顾忌什么根基稳固,不再讲究什么循序渐进!
师姐用命换来的时间,不是让他用来温养疗伤的!
是用来拼命!
用来突破!
用来铸造复仇之刃的!
“轰隆隆——!!!”
他体内仿佛有无数混沌雷霆在炸响!
经脉在狂暴力量的冲刷下不断碎裂、又被更加精纯霸道的混沌之气瞬间修复、拓宽!
脏腑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却在毁灭与重生的轮回中变得更加坚韧,隐隐透出混沌光泽!
识海之中,混沌神识如怒海狂涛,疯狂推演、解析着从“劫运星图”中得到的破碎信息,以及自身对混沌归墟、化育大道的感悟,将它们粗暴地、不容置疑地烙印进道果的每一寸结构之中!
这种修炼方式,近乎自毁,危险至极!
稍有不慎,便是道果崩碎,身死道消!
但孙悟空不管!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变强!然后,杀出去!杀光那些该死的魔头!
铁扇公主守在一旁,看着他周身皮肤下不断凸起游走的灰色气流,看着他七窍时而渗出的淡金色血雾,心如刀绞。
她能感觉到孙悟空此刻修炼方式的极端与危险,但她没有阻止,只是默默地、更加拼命地运转自身功法,将精纯的罗刹清气与地脉之风不断梳理、净化,试图为他分担哪怕一丝一毫狂暴能量的冲击。
她明白,此刻的孙悟空,需要的是并肩作战的力量,而不是温柔的劝阻。
镇元子与牛魔王也守在洞天之外。
镇元子不断以地书沟通万寿山地脉,将最精纯的戊土精气源源不断导入洞天,同时警惕地感应着光茧外无天黑莲的动静。
牛魔王则如同最忠诚的卫士,赤红着双眼,握着混铁棍,死死盯着入口,任何一丝异常都会让他如临大敌。
时间,在死寂与狂暴交织中,一点点过去。
洞天内,孙悟空的气息,在经历了一段近乎失控的疯狂攀升后,终于开始缓缓向内收敛、沉淀。
但那沉淀下来的,并非平静,而是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火山,更加恐怖,更加危险!
他头顶的混沌道果虚影,此刻已经缩小到只有拳头大小,但色泽却从灰蒙蒙变得深邃如夜空,核心处那一点孕育之光却更加明亮,仿佛随时要开天辟地!
道果表面,无数细密玄奥的天然纹路交织浮现,那是大道法则的初步具现!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没有神光四射,没有威压逼人。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纯粹的“黑”,那黑色中,又仿佛蕴含着能将万物吞噬、碾碎、归于虚无的绝对冰冷。
仅仅一个眼神,洞天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光线扭曲,法则哀鸣。
“悟空……”
铁扇公主轻声呼唤,带着担忧。
孙悟空看向她,那冰冷的眼神微微波动,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但转瞬即逝,重新被铁血的坚毅取代。
“我没事。”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蕴含着金铁摩擦之音,“时间不多了。”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周身顿时发出一连串清脆如爆豆般的响声,那是力量充盈到极致的表现。
虽然修为境界并未直接突破到下一个大层次,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混沌道果更加凝实,对混沌之力的掌控更加精微入化,战力比闭关前,至少提升了三成!
更重要的是,那股破釜沉舟、神挡杀神的决死意志,已深深烙印进他的道心与每一寸血肉!
“镇元大哥,老牛。”
孙悟空走出洞天。
镇元子和牛魔王立刻迎上。
看到孙悟空此刻的状态,两人都是心中一震。
眼前的孙悟空,少了几分往日的桀骜跳脱,多了几分如同太古凶兽般的沉凝与暴戾,那平静表象下涌动的杀意,让他们都感到心惊。
“贤弟,你……”
镇元子欲言又止。
“大哥,光茧还能支撑多久?”
孙悟空直接问道。
镇元子凝神感应片刻,脸色沉重:“凌仙子化身本源所化的‘菩提一梦’之力,正在被外界时空不断消磨同化,速度比预想的要快。照此下去,最多还能支撑……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时间紧迫!
“足够了。”孙悟空声音冰冷,他抬头,目光仿佛能穿透光茧,看到外面那遮天黑莲,“无天本体或顾忌天道反噬,或另有要事,此刻守在外面的,大概率只是他一道较强的法相分身,并非全部力量。其目的,一是监视,二是等待光茧消散后将我等一网打尽。”
他眼中寒光闪烁:“但他算漏了一点——俺老孙,不会等他!”
“七弟,你要做什么?”
牛魔王急问。
“做什么?”孙悟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师姐因何陨落化身?是因无天暗算!但直接执行者,是黑袍那杂碎!若非他屡次三番设计,引动劫数,师姐何至于此?此獠,必须死!在光茧消散前,在无天反应过来前,先斩其爪牙,断其一臂!”
他看向镇元子:“大哥,可有办法,让俺在不引起外面无天法相警觉的前提下,暂时离开光茧片刻?”
镇元子眉头紧锁,沉吟道:“‘菩提一梦’秘法玄奥,主要是时空暂离与遮蔽天机。若只是单向、短暂地送出一人,且此人精通时空之道或拥有特殊法门遮掩自身因果……或许可以尝试,以地书之力模拟此地脉波动,制造一个极短暂的‘同步缝隙’,但风险极大,一旦被无天察觉……”
“无妨!”孙悟空斩钉截铁,“只需一瞬缝隙即可!俺自有手段遮掩!”
他掌心一翻,那枚菩提道令浮现,散发出清静道韵。
同时,他运转混沌归墟之力,将自身气息极力内敛、模拟成一种近乎“虚无”的状态。
镇元子见状,不再犹豫,重重点头:“好!为兄助你!但切记,务必速战速决,一旦得手或事不可为,立刻退回!光茧消散前,此地是最安全的堡垒!”
“我与你同去!”
铁扇公主上前一步,语气不容置疑。
孙悟空看向她,看到她眼中那份与他同生共死的坚决,没有拒绝,只是沉声道:“跟紧俺,一切听俺指令。”
铁扇公主用力点头。
牛魔王急了:“七弟,俺也……”
“老牛,你留在此地,与大哥一起稳住光茧,提防意外。”孙悟空打断他,“此去非是大军厮杀,乃是潜行刺杀,人多反而不便。你的任务,同样重要。”
牛魔王虽然不甘,但也知道孙悟空说的有道理,只得瓮声瓮气应下:“那……你们千万小心!”
不再多言,镇元子手持地书,闭目凝神,周身土黄色光华大盛,与脚下万寿山地脉产生强烈共鸣。
他小心翼翼地将地书清光与笼罩四周的“菩提一梦”光茧接触、渗透,寻找着那时空屏障最细微的、与外界主时空自然波动的“同步点”。
孙悟空与铁扇公主屏息凝神,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
片刻后,镇元子猛地睁眼,低喝一声:“就是现在!东南方,离位三寸!”
地书清光骤然在光茧某处打开一道细微到极致的淡黄色缝隙!
缝隙之外,正是外界正常流逝的时空!
“走!”
孙悟空低喝,混沌之气裹住自身与铁扇公主,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灰色细线,于那缝隙打开的千分之一刹那,电射而出!
缝隙瞬间闭合。
光茧依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万寿山上空,黑莲缓缓旋转,无天法相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光茧,似乎并未察觉那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小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