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洒落,金辉铺满归途的长街,一辆流线型的黑色宾利缓缓驶过梧桐掩映的林荫道。车内静谧如画,龙无名倚窗而坐,目光微敛,思绪却如云卷云舒——方才离家时那一幕,仍在他心头漾起温热的涟漪。
爷爷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因执拗而涨得微红,手中紧攥着一张通体幽蓝、边缘镶嵌星辰纹路的钻石金卡,硬要塞进他衣兜。“不收?那就是心里没我这个老头子!”老人声音虽颤,语气却如铁锤砸钉,不容置疑。龙无名百般推辞,说自己尚有积蓄可用,怎奈老人一怒拂袖,竟搬出“血脉之情”来压人。那一刻,龙无名终是低头接过,嘴角泛起一丝无奈又温暖的笑。那不是一张卡,是一份沉甸甸的牵挂,是被亲人珍视的实感,像久旱逢甘霖,唤回了他心底久违的归属。
车中另两人,皆身着玄色劲装,气息内敛如渊。驾车者乃龙七,面容冷峻,双手稳握方向盘,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沿途;副驾上的龙二,则是家族卫队副统领,一身修为已达化境,眉宇间透着肃杀与忠诚。爷爷坚持派他随行护驾,哪怕龙无名再三强调:“这凡尘俗世,谁能伤我分毫?”可老人只轻叹一声:“修为高,不代表能避琐事烦扰。若再遇上次那等宵小纠缠,你也亲自动手扫地痞不成?你可是我龙家未来的擎天柱。”
龙无名默然。的确,此界非灵域,规则不同,纵使他一念可碎山河,也不宜处处显露锋芒。于是,他允了这份“束缚”,也接受了那份藏于严令之后的温情。
行至距校园一公里处,龙无名抬手示意停车。车停稳后,他推门而下,风拂衣角,宛如松间清露落地无声。他对龙七淡淡道:“你先回府,晚间再来此处接我。”
龙七点头欲动,却被龙二拦下。“你回去复命,少主由我暗中护卫。”语毕,龙二身影一晃,已隐入街角阴影之中,如同一道无声的影誓,誓守其主周全。
龙无名感知到那缕熟悉的气息始终尾随身后,不禁摇头轻笑:大家族的做派,果然刻板得可爱。哪怕他是能斩星破月的存在,依旧逃不过“万般呵护”的宿命。
校园大门人流如织,国庆长假结束,学子们拖着行李箱、提着奶茶归来,笑声喧哗,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龙无名缓步穿行其间,唇角微扬,仿佛踏入的不是课堂,而是一幅流动的人间画卷。
教室里,阳光斜照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杜轻舞正低头翻书,发丝垂落肩头,似春柳拂水。她听见脚步声抬头,眸光一亮,随即嗔怪道:“你这两天去哪儿了?电话打不通,消息不回,我还以为你被人绑架了呢!”说着,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那瞬间的灵动,仿佛春风掀开了冰湖的一角。
龙无名心神微荡,怔立片刻才回过神来。他悄然坐下,桌下伸手,轻轻握住她纤细的手指,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低声道:“我没事,只是处理了些私事。”他不敢说那夜血染衣襟、几乎陨落在异族杀手刀下的惊险,唯恐她眼中多一分忧愁。
杜轻舞察觉到掌心的暖意,脸颊悄然飞上两抹胭脂,低声嗔道:“没事就好……以后别总这样神出鬼没的,知道吗?让人担心。”
上午课程如溪流潺潺而过。下课铃响,杜轻舞起身欲走,刚至门口,却被一名锦衣华服的青年拦住去路。那人身后跟着数名黑衣保镖,气势逼人,正是西门家族的长孙——西门剑仁。他嘴角勾笑,眼神轻佻:“小舞,中午一起吃饭?我知道新开了一家米其林三星。”
“别叫我小舞。”杜轻舞蹙眉,语气冰冷,“我不熟的人从不共餐,请让开。”
西门剑仁却不退反进,挡在她身前,笑意阴柔:“那我可以加入你们的‘约’吗?”
话音未落,一道修长身影自人群后踱步而出,步伐沉稳,如松立风中。龙无名走近,自然牵起杜轻舞的手,声音温柔却坚定:“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杜轻舞望向他,眼底浮起安心的笑意:“这位是西门家的大少爷西门剑仁,Sh城四大世家之一。他们家和我家有些旧交,但他一直纠缠不清。”
西门剑仁见状,妒火如烈焰焚心。他盯着那只握住杜轻舞的手,咬牙切齿:“臭小子!把你的脏手拿开!否则今天就废了你这双狗爪!”
龙无名闻言,眉梢一挑,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慢条斯理道:“哟,这不是我们尊贵的西门‘贱人’么?”他特意加重“贱人”二字,字字如珠落玉盘,清晰入耳。
四周学生顿时哄堂大笑,有人甚至鼓起掌来。
西门剑仁脸色铁青,指着龙无名的手都在发抖:“你……你竟敢如此羞辱我!在这qh大学,你是第一个!”他忽然眯起眼,上下打量龙无名,猛然记起——那日在五星级酒店,李家少爷身边站着的那个沉默少年,不就是此人?
他冷笑出声:“原来是你!那天在李家旁边当跟班的小白脸,现在攀上杜家小姐,倒是翻身成龙了?佩服佩服!”
龙无名淡然一笑,眸光如寒潭映月:“你想用几句粗鄙之语激我动怒?可惜,还差得太远。就算我是‘跟屁虫’,也胜过你这疯犬一般,见人就咬,毫无教养。”
此言一出,四下皆寂。西门剑仁何曾受过如此折辱?怒极反笑,挥手厉喝:“给我上!打断他的腿!”
保镖们蜂拥而上,拳风呼啸。然而下一瞬,杜轻舞一步踏前,挡在龙无名身前,声音清冷如霜:“西门剑仁,这里是大学,不是你西门家的斗兽场!你若再咄咄逼人,休怪我杜家不再认这门‘世交’!”
可她越是维护,西门剑仁心中的妒恨便越如火山喷涌。他转向龙无名,狞笑道:“有种你就站出来!我们单挑!若是怕了,就滚回你的贫民窟去,杂种!”
最后两字出口的刹那,天地仿佛凝滞。
龙无名的眼神骤然转冷,如九幽寒狱开启,一股无形杀气自体内奔涌而出,宛如千军万马踏破虚空,压迫得人呼吸困难。西门剑仁首当其冲,双腿一软,几乎跪倒,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他身边的保镖更是面色惨白,连连后退,竟无一人敢再上前。
来人正是龙二——那个一直神出鬼没、暗中守护在龙无名身边的影子护卫。他就像一道无声的风,常年隐匿于龙无名身侧,不显山不露水,却能在危机降临的一瞬化作雷霆。此刻,他见龙无名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眼神淡漠,便心领神会:主子这是不想亲自动手啊。于是,他身形一晃,快得几乎只留下残影,几个起落间,西门剑仁带来的那几名自诩精锐的退伍特战保镖,已经像麻袋一样瘫倒在地,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
但人没死——这分寸拿捏得极准。毕竟龙无名没下令取命,龙二自然留了活口。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有时候,让人活着更折磨。
西门剑仁整个人都傻了,眼珠子瞪得差点掉出来。他带来的可是特种部队退役的狠角色,平日里横着走都能吓退一片人,结果在这儿,被人像拍苍蝇似的撂倒了一串?他脑子还没转过弯,耳边就传来龙无名那慢悠悠的声音:
“今天看轻舞面子,饶你一命。”龙无名转过头,目光如刀,语气却轻得像在聊天气,“下次要动手,记得带点真高手来。别再拿这些三脚猫凑数了。否则……下一次,你就该准备后事了。”
顿了顿,他嘴角微扬,视线扫向西门剑仁身旁那片空气,仿佛早知有人藏匿:“还有你身边这位老爷子,年纪也不小了,躲躲藏藏不累吗?回去告诉你家主,别再让你们那位不成器的少主来招惹我,不然——我不介意顺手送你们整个家族一起上路。”
话音刚落,空气中忽然泛起一丝波动,一道佝偻的身影缓缓浮现——灰袍白须,面容枯槁,气息却沉稳如渊。正是西门家供奉多年的隐世老者阎长老。西门剑仁一见救星驾到,立刻像找到靠山的小孩,跳起来大喊:“阎叔叔!您可来了!快帮我教训这狂徒!”
老者微微躬身,恭敬道:“少爷安好。”声音低沉,却不带半分情绪。他抬眼看向龙二,心头猛地一震——此人气息内敛,竟与自己不相伯仲!再望向龙无名,更是心头骇然:这年轻人眉目清朗,毫无煞气,站那儿活脱脱一个普通小白脸,可偏偏……他竟完全看不透对方深浅!
修真者的气息,凡俗武者如何能识?那是一种超越江湖、凌驾于世俗之上的存在。
老者沉默片刻,拱手抱拳,语气凝重:“今日二位出手惩戒,我西门家认栽。但江湖规矩,打了人总得留下名号,也好日后登门拜谢。”
龙无名笑了,笑得洒脱又不屑:“想报仇?随时欢迎。”他转身,衣角轻扬,声音随风飘来,“我叫龙无名。有本事,就来找我。”
说完,他牵起杜轻舞的手,缓步离去,背影从容得仿佛刚才不是打退了一群杀手,而是散了个步。临走前,一句轻语随风落下:“龙二,你先回吧,这儿没事了。”
龙二微微颔首,身影如烟消散。
只剩阎长老立在原地,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久久未动。良久,他才低声对西门剑仁道:“少爷……从今往后,离那人远点。他的水太深,我不是对手,你也惹不起。”他神色肃然,“我这就回府禀报家主,在家主做出决断之前,您……忍着吧。”
话音未落,人已如雾般隐入夜色,不留痕迹。
西门剑仁孤零零站在原地,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盯着龙无名消失的方向,眼中燃着恨火,咬牙切齿地低吼:“龙无名……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他当然不会想到,这一句赌气的狠话,竟是西门家族覆灭的第一声丧钟。命运的齿轮,早已在这一刻悄然转动——而他,不过是被推入深渊的第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