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老者枯瘦的手指,如同凝固的时光,沉重地点在那幅古老兽皮地图的两个地名之上——【幽墟故道】、【坠龙之渊】。
墨色的字迹早已斑驳褪色,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沉重的魔力,将陈默和莎依拉的目光牢牢吸住。仅仅是注视着这两个名字,一股苍凉、死寂、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蛮荒气息便扑面而来,令人心神悸动。
“幽墟故道……坠龙之渊……”陈默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地名,空明状态自发运转,试图从这古老的称谓中解析出更多信息,却只感受到一片模糊的、被岁月尘埃掩盖的厚重历史与危险。
莎依拉的碧瞳中也充满了凝重,她的自然感知对这类充满死寂与古老怨念的地方本能地感到排斥与警惕。“前辈,这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们该如何寻找那飞散的星枢碎片?”
老者收回手指,缓缓坐回石椅,昏暗的光线让他佝偻的身影更显神秘。“幽墟故道,并非一条具体的路,而是一片被遗忘的、在远古大战中被打得支离破碎的时空褶皱区域。那里法则混乱,环境险恶,遍布着上古战场遗留的残骸、失控的能量乱流,以及……一些因长期浸染死气与怨念而诞生的诡异存在。”
他的声音平淡,却描绘出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卷。“至于坠龙之渊……则是故道深处一片更加危险、连守夜人记载都语焉不详的绝地。传闻有上古真龙陨落于此,其不甘的龙魂与破碎的龙骸扭曲了那片区域的法则,形成了极度危险的领域。那块星枢碎片蕴含的秩序之力与那里的混乱法则截然相反,其飞散的方向,指向那里的可能性最大。”
真龙陨落之地?陈默和莎依拉心中更是凛然。龙,无论在任何传说中,都是位于众生顶点的强大存在,其陨落之地,凶险程度可想而知。
“为何是我们?”陈默抬头,直视老者那双古井般的眼睛,“前辈手下应有能人,为何要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两个外人?而且我们实力未复,前途未卜。”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他们与这黑沙堡、与守夜人并无渊源,对方出手相救已是难得,如今又将寻找星枢碎片如此重大的责任相托,未免有些不合常理。
老者沉默了一下,目光扫过陈默,又掠过莎依拉,缓缓道:“原因有三。”
“其一,黑沙堡乃至所有残存的守夜人据点,皆已被天命阁渗透监视。我们任何大规模的行动,都可能立刻引来雷霆打击。唯有你们,身份未明,行动不易被预料,是眼下最合适的执行者。”
“其二,”他看向陈默,“你体内的情况特殊。多种极端力量达成微妙平衡,尤其是那一丝被隔绝的‘终结’之力,或许能让你在幽墟故道那混乱的法则中,拥有比常人更强的适应力,甚至……能感应到同源碎片的细微波动。”
“其三,”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莎依拉身上,“幽墟故道虽死寂,却也孕育了一些奇特的存在。这位姑娘身上的自然生命之力,虽与那里格格不入,但物极必反,在某些特定时刻,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而且……”
老者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守夜人的力量体系与现今迥异,我们的人进入故道,反而容易引发某些不好的‘反应’。你们,是生面孔。”
理由充分,甚至有些无奈。他们确实成了唯一且合适的选择。
陈默沉吟片刻,与莎依拉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决意。无论前路如何凶险,星枢碎片绝不能落入天命阁之手,这是底线。而且,老者话语中透露的关于“长夜”和“答案”的信息,也深深吸引了他们。
“我们需要更详细的情报,关于故道内的具体情况,以及如何定位碎片。”陈默沉声道。
老者似乎早有准备。他示意了一下旁边静立的一名黑袍人。那名黑袍人无声上前,将一卷同样古老的、由某种薄如蝉翼的暗色皮革制成的卷轴,以及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破损、中心镶嵌着一颗微弱白光的黑色骨片,放在了陈默面前的石桌上。
“这是历代守夜人关于幽墟故道部分区域的探索笔录,虽不全,但应能让你们对内部危险有所了解。切记,故道内的环境并非一成不变,切勿完全依赖记录。”老者指着卷轴道。
他又指向那块黑色骨片:“这是‘引路骨符’,其核心的光点能微弱感应到较大块星枢碎片的方位,距离越近,反应越强。但进入故道后,法则混乱,其指引可能会受到干扰,甚至指向错误的方向,需自行判断。”
很简陋的准备,却已是对方能提供的极限。
“多谢。”陈默将卷轴和骨符郑重收起。
“此外,”老者又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告诫,“进入故道后,除了要小心环境本身和可能存在的诡异生物,更要警惕……‘拾荒者’。”
“拾荒者?”
“一群游荡在故道边缘、以挖掘古战场遗骸和掠夺迷途者为生的流亡者和堕落修士。他们残忍、狡猾,对故道某些区域比我们更熟悉。其中不乏被天命阁收买或本身就是其外围眼线的败类。”
情况比想象的更复杂。
“我们何时出发?”莎依拉问道。
“越快越好。”老者看向大厅外昏暗的通道,“黑沙堡的平静不会持续太久。今夜子时,堡垒西北角会有一处废弃的排污甬道短暂开启,那是目前最不易被察觉的离开路径。你们从那里走。”
时间紧迫。
陈默和莎依拉不再多言,起身向老者躬身一礼。
老者微微颔首,最后说了一句:“若……若你们在故道深处,遇到无法理解的存在或景象,尤其是与‘龙’有关的,谨慎接触,但亦可尝试以‘守夜’之名回应,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守夜之名?这似乎是一个口令,又像是一个身份证明。
交代完一切,老者仿佛耗尽了精力,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那两名黑袍人无声地做出送客的手势。
陈默和莎依拉退出大厅,回到暂时安排给他们的那间狭小石室。
石室内只有一张石床和一张石桌,简陋却干净。
两人顾不上休息,立刻展开那卷暗色皮革卷轴。卷轴上的文字同样古老,但与巡天司文字同源,陈默勉强能辨认大部分。
随着阅读,两人的脸色越发凝重。
卷轴上记载的片段零碎而惊悚:
· “…‘徘徊之谷’,时空错乱,入者常见自身残影往复,久之神魂错裂…”
· “…‘泣血之崖’,岩壁渗血,怨念凝形,幻听无尽喊杀,蚀人心智…”
· “…遇‘沙蠕’,体巨如丘,藏于流沙,口器吞金噬铁,畏极寒…”
· “…‘影魅’,无实体,附影而行,吸食神魂,惧强光与纯阳之力…”
· “…‘古战场残响’,特定区域,能量残留未散,会重现昔日战斗片段,误入者或被卷入能量乱流,或被残响中的攻击意念所伤…”
· “…切记,勿信故道中任何突兀出现的‘安全路径’或‘宝藏光华’,多为致命陷阱或诡异诱饵…”
每一段记录都仿佛用鲜血写成,预示着前路的步步杀机。
“比想象的还要危险。”莎依拉合上卷轴,声音干涩。
陈默默默拿起那块“引路骨符”,骨符中心的白色光点微弱却稳定地指向一个方向——西北偏北,正是幽墟故道的大致方位。
“我们没有退路。”陈默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调息,准备。子时出发。”
莎依拉重重点头。
两人不再言语,各自盘膝坐下,抓紧最后的时间调息恢复,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堡垒外戈壁的风声似乎也变小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着一切。
子时将至。
两人同时睁开双眼,精光内敛。
悄然离开石室,按照老者之前的描述,向着堡垒西北角潜行而去。通道中依旧冷清,偶尔遇到的黑袍人都行色匆匆,对他们的出现视若无睹。
很快,他们找到了那处废弃的排污甬道。入口被一块巨大的锈蚀铁栅栏封住,但旁边一处不起眼的机括已经被开启,栅栏移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缝隙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散发着陈腐的气息。
就在两人即将踏入甬道的瞬间——
“等等。”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阴影中传来。
两人身体一僵,瞬间戒备,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身材高大、同样穿着守夜人黑袍、但并未遮掩面容的男子从阴影中走出。他面容粗犷,一道疤痕从额角划至下颌,显得狰狞而彪悍。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铁血气息,与堡垒内其他守夜人的沉寂截然不同。
陈默记得他,是之前大厅里静立的两名黑袍人之一。
“磐岳队长?”陈默记得老者似乎是如此称呼他的。他保持着警惕,空明状态感知着对方的气息——很强,至少是金丹后期,甚至可能触摸到了元婴的门槛,气息沉稳厚重,带着土石般的凝练感,似乎并无恶意,但也绝不好惹。
名为磐岳的男子目光扫过两人,最后落在陈默脸上,声音压得极低:“长老的话,你们只需听七分。”
陈默和莎依拉心中同时一凛。
“前辈何意?”
磐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兽皮紧紧包裹的小袋子,塞到陈默手中。“故道之内,法则扭曲,有时‘死路’反而是‘生门’。这里面是三颗‘裂界石’,关键时刻注入灵力引爆,或可强行撕开一小片混乱的时空,搏一线生机。但记住,威力不可控,慎用!”
他又看了一眼幽深的甬道,语速加快:“另外,小心‘影梭’,他是长老的影子,但……他的想法,没人看得透。”
说完,他不再多言,如同出现时一样,迅速后退,融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陈默握着手中那袋沉甸甸、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小石子,心中波澜骤起。
磐岳的警告和赠予,透露了太多信息!黑沙堡内部并非铁板一块,那位深不可测的老者似乎也并非完全被信任,甚至其身边的“影梭”都值得警惕?
这座堡垒,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复杂诡异。
但没有时间深究了。
陈默将袋子收起,与莎依拉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绝。
无论前方是幽墟故道的万千凶险,还是黑沙堡内部的暗流漩涡,他们都只能向前。
两人不再犹豫,一前一后,侧身钻入了那狭窄、冰冷、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废弃甬道。
身后,那道锈蚀的铁栅栏无声地缓缓闭合,将堡垒的光亮与喧嚣彻底隔绝。
前方,唯有深入地下、不知通往何方的、绝对的黑暗。
以及黑暗中,那未知的、通往【幽墟故道】与【坠龙之渊】的……古老路径。
第二百一十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