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斗篷人并未带领陈默继续深入更危险的区域,反而折向一条隐约可见的、被荒草淹没的古道残迹。这里的林木稍显稀疏,但气氛依旧压抑,空气中残留着某种陈旧的血腥气和淡淡的硫磺味。
“狩猎,非只待其送死。”斗篷人沙哑的声音打破沉寂,如同冷风吹过锈铁,“需主动寻踪、辨迹、索形。”
他停下脚步,指向地面一片略显凌乱的区域。那里的荒草有被碾压的痕迹,泥土上留着数道深陷的、非人非兽的爪印,边缘锐利,甚至将几块小石子都踩得碎裂。爪印旁,还有几滴早已干涸发黑的粘液痕迹,散发出微弱的腥臭。
“看。”斗篷人的命令简单直接。
陈默空茫的目光依言落下,聚焦于那些痕迹。爪印的形状、深度、间距、粘液的分布、气味…所有这些细节,如同之前听到的语言描述一样,涌入他空白的感知。
但这一次,没有现成的“模型”灌输。他需要自己从这些冰冷的痕迹中,反向构建出制造者的“形态”。
陈默缓缓蹲下身,伸出右手食指,轻轻触碰那最深的一道爪印边缘,感知其锐利度和泥土的硬度。又沾起一点干涸的粘液,在指尖捻开,那微弱的腥臭气息变得更加明显。
他空荡的眼中,依旧没有任何推理的神采,但他的身体却微微调整着姿态,仿佛在无意识地模拟留下这爪印的生物可能的体型、重量、以及发力的方式。
斗篷人冰冷的声音在一旁提示,如同引导一个盲人触摸世界:“爪印深而锐,前重后轻,爆发力强,体型中等,善扑击。粘液腥臭带硫磺气,或与地火毒瘴有关,毒性猛烈,蚀肉腐骨。步伐间距…有拖沓感,左后肢似有旧伤?”
陈默的指尖停留在那个略显模糊、间距稍异的左后爪印上。
他抬起头,空茫的目光扫过古道延伸的方向,那里草木倒伏的痕迹依稀可辨。
然后,他站起身,没有任何犹豫,沿着痕迹延伸的方向, silent 地追了下去。他的步伐依旧轻灵,但目光不再是完全的空洞,而是多了一种极其微弱的…“搜寻”的意味,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扫描环境,不断将沿途看到的新的痕迹(折断的树枝、刮擦的树皮、偶尔新滴落的粘液)与最初看到的那些印记进行比对、修正着心中那个正在无意识构建的“猎物”形态。
斗篷人跟在他身后,如同一个沉默的观察者。
追踪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空气中的硫磺味和腥气逐渐加重。痕迹导向一处坍塌了半边的古代驿亭。驿亭由黑石砌成,如今爬满了暗红色的苔藓,亭内深处黑暗隆咚,散发出浓郁的危险气息和低沉的、仿佛拉风箱般的喘息声。
陈默在驿亭外二十步处停下。他空茫的目光凝视着那片浓郁的黑暗,身体微微伏低,是一个随时可以爆发扑击或闪避的姿态。他感知到了目标就在其中,并且…处于一种相对静止的状态,那拉风箱般的喘息显示其可能正在休息或…舔舐伤口?
斗篷人无声地出现在他身侧,沙哑低语:“索形已毕…其形为何?”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空茫的双眼依旧盯着黑暗,但右手却缓缓抬起,开始在空中极其笨拙地、甚至有些扭曲地比划起来。
他先是用五指做出一个猛力抓握刨地的动作,模仿那深锐的爪印。
然后手指蜷缩,做出滴落粘液的姿态。
接着,他左腿微微向后拖了半步,模拟那个略显拖沓的旧伤姿态。
最后,他指向自己的喉咙,然后做出一个痛苦呼吸的动作,模仿那拉风箱般的喘息。
一套 silent 的、完全由动作组成的“描述”,将他从痕迹中“读取”并构建出的猎物形态——力量爆发、爪牙锋利、蕴含毒液、左后肢不便、此刻状态不佳——清晰地表达了出来!
虽然没有任何语言,但其精准程度,堪比一篇详细的妖兽报告!
斗篷人兜帽下,目光灼灼。他甚至能感觉到,陈默体内那凶戾的力量正在根据这个构建出的“形”,自发地调整着凝聚的点和流动的方式,仿佛在提前预习如何最高效地摧毁这个尚未谋面的目标。
“很好。”斗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近乎愉悦的冰冷,“形已入骨…现在,去‘验证’它。”
陈默没有任何迟疑。他伏低的身形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却又迅疾无比地射入那片黑暗的驿亭之中!
嗷吼——!!!
几乎在他闯入的瞬间,黑暗中便爆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紧接着便是激烈的打斗声、撞击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黑石驿亭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斗篷人静静站在原地,甚至没有看向亭内,只是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咆哮声很快变成了痛苦的哀嚎和疯狂的撕咬声,其间夹杂着血肉被撕裂、骨骼被砸碎的闷响。硫磺毒气猛然爆发又迅速被一股灼热凶戾的气息压制下去。
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很快,驿亭内的动静平息下来。
片刻后,陈默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他身上的新生皮肤多了几道浅浅的、正迅速愈合的黑色抓痕(沾染了毒液,但被气血强行逼出净化),指尖滴落着粘稠的、暗绿色的血液(非他本人之血)。
他空茫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进去取出了一件东西。
他走到斗篷人面前,抬起正在自我净化、蒸腾起细微黑气的手,然后,再次重复了之前那个模仿“左后肢拖沓”的动作。
意思是:验证完毕,确有旧伤。与“索”得之“形”一致。
斗篷人看着他,看着他那在如此短促激烈的搏杀后依旧平稳的呼吸和迅速自愈的身体,看着他那用最直接方式反馈“验证”结果的行为。
沙哑的笑声再次从兜帽下传出。
“循迹索形,形真则杀效…” “凶兵为基,空白为帆…终能…驶向任何彼岸…” “下一步…该让你见识…真正的‘大药’之形了…”
他转身,目光似乎投向了遥远的天际,那里,隐约可见庞大山脉的轮廓。“也是时候…离开这片林子了。”
陈默 silent 地跟上,指尖最后一滴污血蒸发殆尽,恢复光洁。他空白的脑海中,那套由痕迹反向推演、最终验证的“索形”过程,如同一个冰冷的程序,被无声地记录了下来,成为了这具战斗之躯新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