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一品烟客
门板粗糙的纹理硌着静心冰凉的手指,她死死扒着那条狭窄的缝隙,眼睛因用力而酸涩,却不敢眨动分毫。土屋内弥漫出的浓烈怪味——硫磺混合着某种焚烧腐肉的恶臭——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只能死死咬住下唇才没吐出来。刚才那声锐利刺耳的“嗤啦”声和师叔痛苦的闷哼,像冰冷的针扎进她心里。
昏黄的光线下,她只能看到:
· 斗篷人:依旧盘坐在地,熔金右手随意搭在膝上,暗金气流如同疲惫的蛇在指间缓缓游走。高大的背影如山岳般沉凝,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肃杀与凝重。
· 陈默叔叔:那巨大的焦黑躯壳靠墙矗立,死寂无声。方才那瞬间的震动和心口的光芒仿佛只是她的幻觉。只有那冰冷坚硬、如同墓碑般的轮廓,压得人喘不过气。
· 师叔燕七娘: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上,油布半盖着,看不清脸,但静心敏锐地捕捉到师叔身体似乎比之前蜷得更紧了些,像在抵御深入骨髓的寒冷。一种让她心慌的、更加微弱的死气,隔着门缝都隐隐传来。
“师叔…陈默叔叔…” 静心带着哭腔的低唤被厚重的门板吞噬,只余下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无事。守好火。” 斗篷人沙哑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如同封冻的河面,不容置疑。
静心打了个寒颤,不敢再问。她强迫自己松开扒着门缝的手,指甲缝里已经塞满了木屑。灶膛里的火苗果然又弱了下去,几近熄灭,只剩几点微弱的火星在灰烬里苟延残喘。她慌忙蹲下,手忙脚乱地捡起几根细小的干柴,小心翼翼地吹着火星,试图重新点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恐惧的颤抖,每一次柴火的噼啪声都让她心惊肉跳,生怕惊扰了土屋里那令人窒息的平衡。
土屋内。油灯的火苗在方才的冲击后更加飘摇,光线忽明忽暗,将三人的影子拉扯得如同幢幢鬼魅。
燕七娘:昏迷更深。嘴角那抹暗红的血迹在昏光下触目惊心。心口处,那道裂痕在金红符文锁链的禁锢下,表面似乎暂时“平静”了。但斗篷人熔金般锐利的目光穿透表象,直抵核心——
裂痕深处,那墨紫的死渊意志并未因一次斩击而溃散!它如同受伤的毒蛇,蜷缩在最幽暗的角落,发出无声的怨毒嘶鸣。更棘手的是,方才斗篷人熔金之力的强行干预和死渊意志的反扑,对燕七娘这具本就濒临极限的躯壳造成了更深的侵蚀!
那圈原本光芒就黯淡的金红符文锁链,此刻如同被强酸腐蚀过,光芒微弱得几乎熄灭,符文本身也出现了细微的裂痕!锁链的力量正在急剧衰退!而被锁链暂时压制在裂痕边缘的墨紫脉络,此刻如同嗅到血腥的藤蔓,正疯狂地、无声无息地沿着裂痕边缘向更深处、向燕七娘的心脏和四肢百骸钻探!它们贪婪地汲取着燕七娘本已微弱的生机,如同根系在贫瘠的土地上蔓延,要将这具躯壳彻底转化为死渊的温床!燕七娘灰败的脸色下,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死寂的暗紫色泽。她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间隔得更长,仿佛下一次就会彻底停止。
陈默(焦岩躯壳):靠墙矗立,死寂依旧。心口那焦黑烙印深处的赤金光焰似乎也因外力干扰而“疲惫”,蛰伏下去。然而,斗篷人能清晰地感知到,烙印深处那股毁灭性的意志并未沉睡,反而如同被惊醒的猛兽,变得更加警惕和…贪婪。它在黑暗中无声地“舔舐”着方才那瞬间接触到的、来自死渊意志的纯粹死亡气息,那同源的终结之力对它而言是巨大的诱惑。烙印周围的焦黑纹路,似乎比之前更加深邃、冰冷,隐隐散发着一种等待下一次“进食”的饥渴。眉心那枚灰色的三色印记,依旧毫无生气,如同废弃的封印。
斗篷人盘坐着,熔金右手五指微微开合。指间流转的暗金气流速度加快了几分,如同在模拟某种复杂的推演。沙哑的声音在死寂中低低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了然:“锁链将崩…死渊扎根…凶兵垂涎…呵…” 一声毫无温度的嗤笑。
他的目光在燕七娘和陈默之间来回扫视。燕七娘是容器,也是锚点,死渊意志正通过她疯狂侵蚀现实。陈默是凶兵,是毁灭的源头,其烙印对死渊的渴望如同烈火烹油。放任死渊在燕七娘体内扎根壮大,终将彻底引爆凶兵烙印,后果不堪设想。但若强行再次出手,以熔金之力净化死渊侵蚀…燕七娘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和脆弱的灵魂,恐怕会瞬间化为飞灰!
两难!
斗篷人缓缓抬起头,兜帽的阴影第一次转向了那扇紧闭的、被静心扒过的门板。仿佛能穿透木板,看到外面那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拼命守护着微弱灶火的小小身影。
静心…那个执着的小尼姑。
她是唯一的“变量”,是这绝境中唯一还带着鲜活生机的存在。
斗篷人熔金右手上的暗金气流骤然停滞。一个极其冷酷、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意味的念头,在他心中电光石火般闪过:
燕七娘的身体,已是死渊侵蚀的泥沼,难以挽回。 但她的魂…那被死渊意志疯狂压制、濒临消散的魂魄…或许还有一线挣扎的余地。 而静心…她纯净的佛性愿力,是唯一可能牵引那缕残魂的绳索! 只是,这过程凶险万分,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捞针。稍有不慎,不仅燕七娘魂飞魄散,静心那点微末的修为和脆弱的神魂,也会被死渊的冰冷和凶兵的暴戾瞬间撕碎!
代价,可能是两条命。
斗篷人沉默着。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息都无比漫长。油灯的火苗挣扎着,光线在燕七娘灰败的脸上、陈默焦黑的躯壳上、斗篷人深掩的兜帽上明灭不定。
屋外,静心终于重新点燃了灶火。微弱的橘黄色光芒再次跳动起来,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她抱着膝盖,将小小的身体蜷缩在灶膛边,汲取着那点温暖。目光,却依旧执着而惊恐地投向土屋的门板,小小的拳头在身侧攥紧,指节发白。她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师叔和陈默叔叔都在里面,那个可怕的人…似乎也在保护他们?巨大的无助感包裹着她,只有那点微弱的灶火,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土屋内,斗篷人熔金右手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指间停滞的暗金气流,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极其缓慢地、朝着门口的方向…延伸出了一缕。
仿佛在衡量,在抉择。
是任由死渊在燕七娘体内壮大,最终引爆凶兵,玉石俱焚? 还是赌上静心这条无辜的性命,去搏燕七娘那一缕渺茫的残魂生机? 亦或是…还有第三条路?
灶火噼啪,映照着门外稚女眼中的恐惧与坚持。 油灯飘摇,勾勒出土屋内煞神冷酷的侧影与两具走向不同终结的躯壳。 死渊在侵蚀的泥沼中冷笑,凶兵在焦岩的烙印里低咆。 薪火微弱,如何承此深渊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