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第一幕:孽渊胎动·地脉悲鸣
地底深处,绝对的死寂被一种低沉、缓慢的搏动打破。 咚…咚…咚… 如同大地深处孕育的邪恶心脏。直径逾十丈的暗金银紫肉球(孽渊之胎)悬浮在崩塌的地牢废墟中,表面覆盖的蠕动肉膜随着搏动起伏,散发出冰冷、混乱、却带着新生饥渴的气息。肉球表面,那只巨大的、嵌入其中的复眼骨爪静静蛰伏,千百只复眼开合不定,倒映着虚无的黑暗。
肉球内部,混沌未分。星蚀的银芒、神魔本源的暗金碎片、地脉的土黄残渣、陈默崩散的意识尘埃…所有被吞噬的物质与能量,在原始本能的驱动下,缓慢地沉淀、分层、融合。心口处,那枚被暗紫彻底覆盖、边缘崩裂的大地印记,在污浊的深渊底部,如同即将熄灭的残烛,依旧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土黄色光晕,艰难维系着与青州地脉的最后一丝联系。
“…脉动…” “…饥饿…” “…连接…” 混乱的、非人的意念碎片,在肉球内部无声地回荡。这不再是陈默的思考,而是初生孽渊混沌本能的呓语。它感应到了上方废墟中散落的、未被完全吞噬的尸骸(衙役、被波及的囚徒),感应到了地底更深处流淌的、稀薄的地下水脉…一种最原始的吞噬与同化的冲动,驱使着肉球表面的肉膜,如同缓慢伸展的触须,向着那些“养分”的方向…极其缓慢地蔓延。
每一次脉动,都带来地底岩层细微的震颤。青州城劫后余生的地面上,无人察觉的轻微地鸣如同悲泣,在黎明前的死寂中扩散。
第二幕:金骨归衡·虎魄沉眠
金窟深渊,赤金流火的余烬缓缓熄灭。 赵铁鹰单膝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全身如同被烈焰焚烧过的焦木,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气息微弱到近乎断绝,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撕裂般的剧痛。焚魂之火燃尽了他的生机,也焚尽了邪祟的枷锁。断裂的白骨命秤散落在地,如同两截真正的枯骨,再无半分邪异。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手中那半截断裂的秤杆上——暗红色的骨质,刻着“天衡”二字。就在刚才指尖触碰的刹那,断裂处那一点纯净的金色微光悄然亮起,随即如同水流般,瞬间蔓延至整个断口截面,将参差的骨茬抚平,化为一层温润的金色骨膜。
更奇异的是,当这层金膜形成,一股微弱却中正平和、带着某种古老权衡意志的气息,从断杆中散发出来。这股气息,竟与他体内近乎枯竭的虎煞之力、以及那丝残存的佛性,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这…才是…真正的…‘天衡’?” 赵铁鹰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目光扫过深坑底部。黄金脊椎祭坛在他最后一拳的余波中崩裂坍塌,金山倾颓,金砖散落一地,露出下方由金砖铺就的地面。在原本祭坛基座的位置,赫然有一个碗口大小、深不见底的孔洞!孔洞边缘光滑,残留着能量灼烧的痕迹,显然是那白骨命秤长久以来汲取地气或某种能量的通道。
他挣扎着,拖着濒临崩溃的身体,挪到那个孔洞旁。手中那截覆盖着金膜的断杆,似乎受到某种吸引,金膜流转的光芒微微亮了一丝。
“以正…镇邪…以衡…定乱…”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他不再犹豫,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这截覆盖金膜的断杆,狠狠插入了祭坛基座的孔洞之中!
嗡——! 断杆插入的瞬间,一层温润的金色涟漪以孔洞为中心,瞬间扩散至整个金窟地底!散落的金砖、坍塌的祭坛残骸、甚至空气中残留的邪祟气息,在这金色涟漪的扫过下,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力量抚平、安定下来。那股源自白骨命秤的阴冷、贪婪、禁锢之感,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稳固、如同大地根基般的厚重感!
完成了! 赵铁鹰紧绷的意志瞬间松懈。巨大的虚弱与剧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眼前一黑,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重重向前扑倒,脸贴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彻底失去了意识。焦黑的身体在金色涟漪的微光映照下,如同沉睡在黄金墓穴中的古老战士。唯有那插入孔洞的金膜断杆,如同定海神针,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默默维系着此地的“衡定”。
第三幕:墨血凝痂·禅心守烬
禅房内,血腥与焦糊味混合着淡淡的檀香,凝成一种沉重死寂的气息。 燕七娘倒在冰冷的血泊中,气息微弱如游丝。心口被骨刃刺破的伤口虽不再流血,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紫色,边缘皮肤如同被灼烧过般焦黑卷曲。眉心崩裂的“镇”字烙印,墨血已凝成暗痂,如同一个丑陋的刺青。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左肩断口,诅咒核心湮灭后,只留下一个焦黑的、皮肉翻卷的创面,再无邪气,却也再无生机。
在她身周的地面上,散落着一层惨白色的骨粉,其间夹杂着几块黯淡无光、布满裂痕的指骨碎片——文判传承,已彻底化为尘埃。
慧明师太枯瘦的身影静立一旁,脸上的悲悯已化为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重。她缓缓蹲下身,三指搭上燕七娘仅存的右手腕脉。脉象微弱、混乱、时断时续,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更有一股深入骨髓的枯寂死气缠绕不去,那是燃烧生命本源、焚尽文判之力的反噬。
“阿弥陀佛…” 老尼低诵佛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小心翼翼地将燕七娘焦黑残破的身体扶正,让其盘膝坐于血泊之中。随即,她盘坐于燕七娘身后,双掌缓缓贴在其焦黑的后心之上。
“姑娘,尘缘未了,不可轻弃。” 慧明师太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她闭目凝神,周身散发出温润平和的淡金色佛光。佛光如同涓涓细流,透过掌心,小心翼翼地渡入燕七娘枯竭破败的经脉。
佛光入体,如同甘霖落入焦土。那股盘踞的枯寂死气如同遇到克星,剧烈地翻腾起来!燕七娘无意识的身体猛地一颤,焦黑的皮肤下,竟隐隐浮现出抗拒的墨紫色纹路(残留的律令反噬与自毁意志)!
“痴儿…执念如毒,放下方得解脱…” 慧明师太低语,渡入的佛光更加柔和、更加坚韧,如同春风化雨,一点点抚平那些翻腾的墨紫纹路,滋养着近乎断绝的生机。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极其艰难的过程。慧明师太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渡入的佛光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激起更猛烈的反噬,彻底断绝燕七娘最后一线生机。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最深沉的墨蓝,转为东方天际的一线鱼肚白。微弱的晨光透过窗棂,洒在禅房内。燕七娘依旧昏迷,气息微弱,但眉宇间那股缠绕的死气,在淡金佛光的持续浸润下,似乎…极其微弱地…淡去了一丝。焦黑的心口伤口边缘,那墨紫色的焦痂下,甚至隐约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新生的粉嫩肉芽。
慧明师太缓缓收掌,长长吁出一口浊气,脸上疲惫尽显。她看着燕七娘依旧惨白却似乎平和了一分的面容,又看看地上那堆文判传承的灰烬,低声道: “灰烬犹存…星火未绝…只是这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青州城的黎明,在余烬与微光中降临。 地底深处,孽渊之胎脉动,饥饿的触须在废墟中悄然蔓延。金窟深渊,金骨归衡镇邪,焦黑的战士沉睡于黄金墓穴。禅房静室,佛光守烬续命,断臂的判官于生死边缘徘徊。
焚城的终章已然落幕,余烬之中,孽胎、残火、未冷之灰,各自沉入未知的长眠或复苏。焦土之上,新的阴影,已在晨光中悄然滋长。卷一的帷幕,终在死寂与微光中…缓缓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