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哑巴竟然开口说话了!这就像个闷雷,直接把李守兔给炸懵了。更吓人的是,他们的悄悄话还被刘三给听见了!幸好老哑巴手里捏着刘三偷藏工具想磨刀的把柄,这才把刘三给吓住,没敢立刻去告密。
回到监室,气氛完全不一样了。
李守兔心里乱得像一团麻。他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老哑巴(现在或许不该叫“老哑巴”了,但我们暂时还这么称呼他吧)那沙哑、艰难的声音。“不是不能……是不敢,不想……” 这句话在他脑子里来回打转。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装哑巴几十年?他和马师傅到底是什么关系?那张旧照片……” 无数个问题像水泡一样咕嘟咕嘟往外冒,让他根本睡不着。他偷偷扭过头,看向对面铺位的老哑巴。
老哑巴面朝墙壁,蜷缩着,看起来和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安静得像块石头。但李守兔知道,这块“石头”里面,藏着惊涛骇浪。他现在明白了,老哑巴那平时看起来浑浊、麻木的眼神,根本不是因为呆傻,而是因为他把所有的精明、警惕和过往,都死死地锁在了那副看似衰败的躯壳里。这是一种极致的隐藏。
另一边,刘三也睡不着。他吓得够呛,心里又恨得牙痒痒。他本来以为抓住了老哑巴和李守兔的大把柄,可以好好整治他们一顿,没想到自己更大的把柄竟然早就被老哑巴捏在手里了!那偷藏工具磨刀的事,要是被捅出去,他肯定得倒大霉,加刑期都是轻的。他现在看老哑巴,不再是看一个可以随意欺负的废人,而是看一个深不可测、极其危险的“老狐狸”。他怕了,真的怕了。但同时,那股子狠毒和怨恨也更强烈了。“等着,老子迟早找到机会,弄死你们!” 他在心里发着狠,但表面上,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地找茬了,甚至连眼神对视都不敢,偶尔碰到老哑巴的目光,他都赶紧躲开。
第二天,日子照旧。起床、放风、劳动、学习。但监室里的三个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
李守兔好几次想找机会跟老哑巴说说话,哪怕用眼神问问也好。但老哑巴又完全变回了那个“哑巴”,眼神恢复了之前的空洞和麻木,仿佛昨天在外面那个眼神锐利、开口说话、甚至能威胁住刘三的老人,只是李守兔做的一个梦。他依旧和李守兔一起打理那些晒着的草药,动作默契,但就是不接李守兔任何试图交流的暗示。
李守兔有点着急,又有点失落。他感觉自己好像推开了一扇神秘大门的一条缝,看到了里面一点惊人的光亮,可转眼间,门又砰地一声关死了,还上了锁。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那种压抑和悬而未决的感觉,让李守兔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刘三是暂时被吓住了,可谁知道这混蛋会不会狗急跳墙?老哑巴的秘密像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而他,李守兔,现在是离这颗炸弹最近的人。
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天。雨天不用外出劳动,犯人们都在监室里,有的发呆,有的偷偷搞点小动作。
李守兔正靠着墙,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心里胡思乱想。忽然,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碰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是老哑巴!老哑巴借着身体的掩护,用一根小木棍,极快地在铺着薄灰的地面上划拉着什么。
李守兔心里一惊,赶紧用身体挡住可能的视线,凝神看去。
老哑巴写得很快,字迹歪歪扭扭,但能看清:
“莫急。莫问。时候未到。”
写完,他立刻用脚底板把字迹抹掉了,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到墙角,继续摆弄那些干草药。
就这短短八个字,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李守兔心里一大半的焦躁,但又带来了更深的疑惑。“时候未到”?什么时候才算“时候到了”?他在等什么?
不过,这至少是一个信号,表明老哑巴并没有完全封闭自己,他还在观察,在权衡,或许,也在考验李守兔。
从那天起,李守兔决定不再主动试探。他像往常一样,该干嘛干嘛,认真跟老哑巴学认草药,照顾那个喝了蒲公英水好转的犯人,对刘三也保持距离,不招惹,也不显得软弱。他明白,在这种环境里,知道的越多未必越安全,有时候,耐心和沉默才是最好的保护色。
他发现,当他不再表现得那么急切后,老哑巴看他的眼神里,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赞许。
又过了些日子,监狱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一个犯人在劳动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手腕肿得老高,疼得直冒冷汗。管教拿来了一点红药水,但效果不大。
晚上,那犯人疼得直哼哼,翻来覆去睡不着。
老哑巴悄悄碰了碰李守兔,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们藏在床铺下的、偷偷晾干的接骨木枝条。李守兔立刻明白了。
等监室里大部分人都睡着了,鼾声四起。李守兔和老哑巴悄悄行动起来。他们用偷偷藏起来的小石头,把一小段接骨木的干树枝砸碎,然后混合着一点凉开水,捣成黏糊糊的泥状。老哑巴示意李守兔,把这点药泥敷在那摔伤犯人的手腕上。
李守兔有点紧张,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私藏药物”、“搞封建迷信”的罪名。但他看到老哑巴那沉稳的眼神,心里一定,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小声对那犯人说:“别出声,给你敷点草药,能消肿。”
那犯人将信将疑,但实在疼得厉害,也就由着他了。李守兔把药泥小心地敷在他肿起的手腕上,用一块破布稍微包扎了一下。
令人惊奇的是,第二天早上,那犯人手腕的肿胀竟然真的消下去不少,颜色也没那么紫红了。他惊喜不已,趁着没人注意,对着李守兔和老哑巴连连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这件事做得非常隐秘,连刘三都没发现。但李守兔能感觉到,监室里那种微妙的气氛又变了。那个被帮助的犯人,以及另外两个隐约知道点情况的犯人,看他和老哑巴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看热闹或者麻木,而是多了一丝隐隐的敬畏和……依赖。在这缺医少药的地方,能治病缓解痛苦的人,无形中就有了一种特殊的位置。
老哑巴依旧不说话,但李守兔觉得,他们这个小小的、以草药为纽带的“同盟”,似乎又悄悄地壮大了那么一丝丝。这让他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毕竟,在这种地方,多一个不敢说完全是朋友、但至少不是敌人的人,总归是好的。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刘三虽然被吓住了,不敢明着来,但他心里的毒火一直在烧。他这种人,自己不好过,也绝看不得别人好过,尤其是看不得曾经被他踩在脚下的人,现在好像有了“倚仗”。他不敢直接招惹老哑巴,就把目标对准了看起来更好欺负的李守兔。
一天下午,在工场劳动,分配工具的时候,刘三故意把一把最钝、最难用的锉刀塞给李守兔,还阴阳怪气地说:“喏,守兔,用这个,好好改造!”
李守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接了过来。他知道刘三是在找茬,但他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冲突。
可刘三见他不反抗,以为他怕了,更加得寸进尺。在李守兔干活的时候,他故意在旁边晃悠,时不时用肩膀撞他一下,或者“不小心”把碎料弄到李守兔脚边,想绊他一下。
李守兔都忍了,默默躲开。
刘三越来越恼火,他觉得李守兔这种沉默的忍耐,就是一种无声的挑衅和看不起。终于,在收工前,大家排队交还工具的时候,刘三趁着混乱,凑到李守兔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恶狠狠地说:
“小子,别以为有那个老哑巴给你撑腰,你就牛逼了!告诉你,老子盯死你了!你们那些鬼画符的草叶子,还有老哑巴装神弄鬼的事,老子迟早给你们捅出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李守兔心里猛地一沉。他知道,刘三这种人是典型的欺软怕硬,你越忍,他越来劲。老哑巴的威胁能镇住他一时,但镇不住他一世。如果一直退让,只会让他觉得他们好欺负,变本加厉。
他抬起头,第一次正面迎上刘三那恶毒的目光。他没有像刘三预想的那样露出害怕或者愤怒的神情,反而非常平静,甚至嘴角还扯出了一丝极淡的、带着点嘲讽的冷笑。
他也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刘三,你想捅,现在就去。看看管教是先查你的小刀,还是先查我们的草叶子。”
这句话直戳刘三的死穴!他瞬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脸憋得通红,眼睛瞪得老大,指着李守兔:“你……你……”
李守兔不再理他,交还工具,转身就走。他的后背挺得笔直,能感觉到刘三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死死钉在自己身上。
他知道,这下算是把刘三彻底得罪了。但他不后悔。在这种地方,有时候示弱并不能换来平安,反而会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他必须表现出一种“不怕事”的态度,哪怕心里其实很紧张。一个只有善良而没有锋芒的人,就像没有刺的玫瑰——美则美矣,却任人采摘。
回到监室,李守兔悄悄把这件事用眼神和极轻微的动作告诉了老哑巴。
老哑巴听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浑浊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闪过一丝冷光。他什么表示也没有,继续干自己的事。
但奇怪的是,从那天之后,刘三虽然眼神更加怨毒,但那些小动作却少了很多。他好像有点摸不透李守兔了,更摸不透那个深不可测的老哑巴下一步会做什么。他就像一条毒蛇,虽然吐着信子,但却暂时盘踞起来,不敢轻易扑咬了。
李守兔心里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刘三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而老哑巴身上的秘密,更是像一座沉默的火山。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抓紧一切机会,跟老哑巴学习那些草药知识。他隐隐觉得,这些知识,可能不仅仅是用来治病的,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或许能成为救命的东西。同时,他也在仔细观察着监室里的一切,留意着管教的动向,感受着犯人们之间微妙的关系变化。
日子一天天过去,高墙内的生活依旧压抑、重复。但李守兔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他不再只是那个茫然无助、等待命运审判的年轻学生。他有了需要守护的秘密(草药和老哑巴的真相),有了需要警惕的敌人(刘三),有了需要学习的技能(草药知识),甚至,还有了几个可以稍微说上一两句话、眼神里带着善意的“难友”。
他感觉自己像一颗被丢进石缝里的种子,在看似毫无生机的环境里,拼命地汲取着一点点微小的养分和水分,努力地把根须扎下去,等待着,也抗争着。
他知道,更大的风波迟早会来。但在那之前,他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韧一些,无论是内心,还是在这监狱里生存下去的能力。
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快掉光了,光秃秃的枝干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冬天,快要来了。监狱里的冬天,注定会更加难熬。而李守兔和老哑巴的故事,也将在越来越刺骨的寒风里,迎来新的、更加未知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