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意像潮水般再次席卷而来。
阮昭昭原本还睁着眼睛，望着帐顶绣着的星辰暗纹出神，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朱厌睡梦中那声缱绻又陌生的“桃桃”，心口的酸涩与决绝交织着，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可昨夜的折腾实在耗损了太多心神与体力，初尝情事的悸动、解毒时的剧痛、得知自己可能是替身的茫然，层层叠叠压在心头，让她眼皮越来越沉。
她侧躺着，后背还能感受到床榻另一侧残留的、属于朱厌的淡淡檀香，那气息曾是她最安心的慰藉，此刻却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她蜷缩了一下身子，将脸颊埋进柔软的锦枕，鼻尖萦绕着布料与檀香混合的味道，意识渐渐模糊。
这一次的昏睡不再有之前的燥热与痛苦，只有一种极致疲惫后的沉酣。梦里没有了桃花树下的白衣少女，也没有朱厌温柔的呼唤，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静谧，像漂浮在温凉的水面上，无拘无束，却又隐隐透着一丝空落。
不知睡了多久，阮昭昭是被窗外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唤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帐顶的星辰暗纹在晨光中清晰可见，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床榻边投下斑驳的光影，暖融融的，却照不进她心底的微凉。她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的锦被柔软顺滑，带着淡淡的清香，是她从未用过的上好料子。
紧接着，她试着挪动了一下身体。
意料之中的滞涩与疼痛并未如期而至。
昨夜初尝情事的羞怯与不适，那些难以言说的酸胀与隐痛，此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四肢百骸透着一种舒展的暖意，连之前被药力侵蚀的经脉，都像是被温水熨帖过，顺畅无比。
阮昭昭垂下眼，看着自己覆在锦被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
不用问，也知道是朱厌搞的鬼。
他是拥有神力的人，能化解神界媚药，能引星辉之力疗伤，自然也有办法抹去她初夜后的不适。这份细致入微的体贴，若是放在昨夜之前，定会让她心头小鹿乱撞，满心欢喜。可现在，她只觉得一阵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甜丝丝的，又带着点涩味。
他对她好，是真的。可这份好，究竟是给她的，还是给那个叫“桃桃”的少女的？
若是以前，她或许会天真地认为，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藏着独一份的情意。可那声睡梦中的“桃桃”，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想起那些古怪的梦境，想起梦里朱厌对白衣少女的温柔缱绻，想起自己灵魂离体时的诡异经历，想起朱厌对付海怪时的神威凛凛——他本就不是凡人，他的世界里，藏着太多她不知道的过往。
而她，或许只是恰好闯入了他的世界，又恰好与那个“桃桃”有几分相似，才成了他情感寄托的替身。
阮昭昭轻轻叹了口气，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身上的锦被滑落，露出肩头细腻的肌肤，上面还残留着几处淡淡的红痕，那是昨夜亲密的印记。她伸手拢了拢散乱的长发，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床榻另一侧。
床单平整，没有丝毫褶皱，显然朱厌已经起身许久了。
阮昭昭心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又被她强压了下去。也好，这样正好。她本就没想过要一直留在他身边，留在这个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处处透着隐秘的天机阁。
她喜欢他的容貌，喜欢他清冷外表下的温柔，喜欢他拥抱时的有力与安心，甚至不得不承认，昨夜的肌肤之亲，让她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悸动与欢愉。可喜欢他的身子与容貌，不代表她可以忍受自己只是个替身，可以心甘情愿地活在另一个人的影子里。
她阮昭昭，虽然偶尔有些娇憨任性，却也有自己的骄傲与底线。她要的是一份完完整整的情意，是独一无二的偏爱，而不是夹杂着过往、带着替身意味的温柔。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或者说，她自认为知道了真相），就没必要再在这里自欺欺人，徒增烦恼。
她必须想办法脱身。
天机阁守卫森严，朱厌又神通广大，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恐怕没那么容易。但她不能放弃，她要回到自己熟悉的生活里去，哪怕只是平凡的市井烟火，也比在这里做一个不明不白的替身要好。
阮昭昭正思忖着脱身之计，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清脆的女声：“小主子，您醒了吗？”
是软软。
那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看似天真烂漫、对她忠心耿耿的小丫鬟。
阮昭昭定了定神，扬声道：“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软软端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走了进来，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两颗小星星。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襦裙，梳着双丫髻，头上还别着一朵小小的珍珠花，看起来格外喜庆。
“小主子，您可算醒啦！”软软快步走到床边，将食盒放在床头的矮几上，语气里满是雀跃，“您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可把我担心坏了！不过现在看您气色这么好，我就放心啦！”
她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打开食盒，里面摆放着几样精致的菜肴：一碗温热的莲子百合粥，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一盘翡翠般的青菜，色泽鲜亮；还有一碟小巧的水晶虾饺，皮薄馅大，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这些都是国师大人特意吩咐厨房给您做的，说您刚醒，身子虚弱，要吃点清淡又滋补的东西。”软软拿起一个干净的瓷碗，盛了小半碗粥，递到阮昭昭面前，眼睛里的笑意更深了，“小主子，真为您感到高兴！您终于和喜欢的人修成正果了！”
“修成正果”四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阮昭昭一下。
她接过粥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心里却泛起一阵凉意。她低头看着碗里软糯的莲子，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那笑容浅淡得几乎看不见。
修成正果？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所谓的“正果”，不过是一场带着欺骗与替身意味的春宵罢了。
她抬起眼，看向一脸兴奋的软软，心里忽然明了。这小丫头，恐怕从一开始就是朱厌的人。或许是他派来照顾自己的，或许是用来监视自己的，也可能两者皆是。否则，以天机阁的森严，一个普通的小丫鬟，怎么敢如此笃定她和朱厌的关系，还如此明目张胆地为她“高兴”？
也是，朱厌那样心思深沉、神通广大的人，怎么可能让一个完全不受自己掌控的人待在她身边？
阮昭昭压下心头的怅然，没有接软软的话茬，只是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声音平静地问道：“国师呢？他去哪里了？”
她刻意避开了“修成正果”这个话题，不想再触及那些让她心烦的事情。现在，她更关心朱厌的去向——他不在天机阁，或许会给她创造脱身的机会。
软软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一边帮阮昭昭整理着散落的发丝，一边叽叽喳喳地说道：“国师大人一早就出去了呀！说是要去处理昨天下药的事情呢！”
她顿了顿，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愤愤不平的语气：“小主子，您都不知道，昨天竟然有人敢对您下那样阴毒的药，真是胆大包天！国师大人得知后，气得脸色都变了，说一定要查清楚是谁干的，绝不轻饶！”
阮昭昭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
下药的事情？她倒是差点忘了。昨夜她突然浑身燥热，并非偶然，而是有人蓄意为之。能在皇宫御花园对她下手，还能用得上神界的媚药，幕后之人的身份定然不简单，而且对她和朱厌都有着不一般的了解。
是谁呢？是朝堂上与朱厌敌对的势力？还是其他对她心怀不满的人？
阮昭昭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一丝警惕。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少女，没想到竟然会被人如此记恨，甚至不惜用这种阴毒的手段来对付她。
而另一边，天机阁的议事大殿内。
朱厌一袭玄色长袍，银发用一根简单的墨玉簪束起，清冷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眼底翻涌着不易察觉的寒意。他坐在主位上，指尖轻轻敲击着身前的案几，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大殿内显得格外清晰，也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朱厌的目光如寒星般扫过众人，心中却已有了计较。昨夜阮昭昭中的神界媚药，绝非凡间之物，这背后定有神界或与神界有关联之人插手。他早已吩咐暗卫去查，如今，他们带回了消息。
“说吧，查得如何？”朱厌的声音低沉而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其中一个暗卫抬起头，声音 有些颤抖：“回禀国师，我们顺着药力的来源一路追查，发现这药竟是从皇宫深处流出。经过多方打探，最终锁定……锁定是贵妃娘娘所为。”
朱厌的眉头微微一蹙，眼底闪过一丝寒芒。贵妃？她竟敢对昭昭下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但朱厌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知道，贵妃不过是一枚棋子，背后定有更大的势力在操控。
“还有呢？”朱厌继续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暗卫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我们还发现，贵妃与之前东海的余孽有所牵连。那些余孽似乎在暗中与贵妃勾结，企图利用贵妃在宫中的地位，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朱厌闻言，心中冷笑。东海余孽？他们倒是会找靠山。不过，无论他们有何目的，敢动他朱厌心爱的人，就必须付出代价。
“可查清楚他们具体有何图谋 ？”朱厌的声音更加低沉，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寒意。
暗卫摇了摇头：“回禀国师，他们行事极为隐秘，我们暂时还无法得知他们的具体计划。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定是在谋划一场大阴谋。”
朱厌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就凭他们？不过，他也不能掉以轻心， 毕竟神界的媚药都出现了，说明这背后定有神界之人的影子。
“继续查，务必查清楚他们的每一个动向。”朱厌命令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同时，加强天机阁的守卫， 确保昭昭的安全。”
“是！”暗卫们齐声应道，随即消失在大殿之中。
朱厌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方的天空，心中思绪万千。之前昭昭神魂碎裂，他就知道不太对劲，神界肯定还有人勾结东海余孽。但他没想到，这些麻烦会来得这么快。
“昭昭……”朱厌轻声呢喃着阮昭昭的名字，眼底闪过一丝温柔与疼惜。他转身，决定亲自去见皇帝，将此事告知于他，并借皇帝之手处理这些跳梁小丑。
朱厌来到皇宫，直接求见皇帝。皇帝见国师亲自前来，知道定有要事，便立刻宣他进殿。
“国师，何事如此匆忙？”皇帝笑着问道，但眼中却带着一丝警惕。
朱厌行了一礼，声音平静而坚定：“陛下，臣有要事相告。昨夜，昭昭在御花园中被人下 药，险些丧命。臣已查清，下药之人乃是贵妃，且她与东海余孽有所牵连。”
皇帝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贵妃？她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有东海余孽，他们竟敢在京城之中兴风作浪！
“国师，你可有证据？”皇帝沉声问道，虽然心中已信了几分，但身为帝王，他必须谨慎行事。
朱厌早有准备，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报，递给皇帝：“陛下，这是臣派暗卫查得的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贵妃与东海余孽的勾结，以及他们企图颠覆朝廷的阴谋。”
皇帝接过密报，仔细阅读起来。越看，他的脸色就越难看。终于，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好一个贵妃！好一个东海余孽！他们 竟敢如此大胆！”
朱厌看着皇帝愤怒的模样，心中却没有丝毫波动。他早就知道，皇帝会愤怒，会震怒，但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他要借皇帝之手，处理掉这些跳梁小丑，同时，也让那些对昭昭心怀不轨之人知道，动她，就是与他朱厌为敌！
“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宜声张。”朱厌缓缓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沉稳与睿智，“贵妃与东海余孽勾结，定有更大的阴谋在酝酿。我们不妨将计就计，顺藤摸瓜，查出他们背后的势力，再一举歼灭。”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国师所言极是。此事就交由你去 办，务必查清楚他们的每一个动向，将他们一网打尽！”
“是！”朱厌应道，随即转身离开了皇宫。
走在回天机阁的路上，朱厌的心中却并没有太多的喜悦。虽然他很喜欢这样的结果——贵妃与东海余孽 被查，昭昭的安全得到了保障，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容忍那些人对昭昭下手。
他知道，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那些对昭昭心怀不轨之人，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他朱厌也不是好惹的，他会用尽一切手段，保护昭昭的安全，让她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