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昭昭的脸色微微一沉,刚想开口反驳,就被朱厌拦住了。他抬眼看向赵灵犀,银灰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意:“长公主慎言。昭昭的胆识与勇气,并非运气使然。”赵灵犀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愣,心里有些发怵,却还是不甘心地说道:“国师大人,你可别被这丫头给骗了。她以前可是个傻子,谁知道现在是不是装的?不知道是不是别有用心”“长公主!”朱厌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威严,“昭昭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请你自重,不要随意污蔑他人。”赵灵犀见朱厌动了怒,不敢再说话,狠狠地瞪了阮昭昭一眼,转身悻悻地离开了。
阮昭昭看着赵灵犀的背影,心里有些感动。朱厌竟然会为了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斥责长公主。“别在意她的话。”朱厌侧过头,看着她,眼神温柔,“她只是嫉妒罢了。”阮昭昭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谢谢你,国师大人。”“不必谢我。”朱厌的声音很轻,“我说的是实话。”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愫。银烛的光映在他们脸上,衬得彼此的眉眼愈发温柔。
长公主悻悻离去的身影刚消失在人群中,殿内短暂的凝滞便被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打破。太子端着一盏描金白玉杯,缓步穿过歌舞升平的人群,明黄色锦袍上的龙纹在烛火下流转着暗光,眉宇间那丝阴郁比先前更重了几分,目光直直落在阮昭昭身上,带着不容错辨的压迫感。
“明慧郡主,”太子在案前站定,声音洪亮,足以让周遭官员听清,“先前只听闻郡主胆识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凭一己之力助国师平定海怪,护我大胤子民,这份功绩,孤当敬你一杯。”
他手中的酒杯微微前倾,酒液澄澈,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正是方才百官饮用的御赐佳酿,酒香醇厚,度数定然不低。
阮昭昭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白玉茶杯,指尖泛白。她只觉得一阵本能的抗拒,连忙起身,垂眸敛目,语气恭敬却坚定:“多谢太子殿下抬爱,只是臣女身子刚愈,不可饮酒,恐辜负殿下美意,还望殿下恕罪。”
她说着,微微躬身,姿态谦卑却不卑不亢,既表明了立场,又给足了太子颜面。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有好奇,有观望,还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谁都知道太子素来受宠,又是储君,寻常人根本不敢轻易推辞他的敬酒,更何况阮昭昭只是个郡主,按说更该顺势承情。
太子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语气添了几分强势:“郡主说笑了,一杯薄酒而已,怎会伤了身子?今日是庆功宴,普天同庆,郡主若是推辞,岂不是扫了众人的兴?”
他的话带着几分裹挟之意,仿佛阮昭昭不喝,便是不识大体,不给皇家面子。阮昭昭的脸色微微变,正要再解释几句,身旁的朱厌已然起身,玄色广袖轻轻一拂,挡在她身前半步,恰好隔开了太子的目光。
“太子殿下,”朱厌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昭昭所言非虚,她昏迷多日,刚醒不久,脾胃虚弱,确实不宜饮酒。殿下的心意,我替她领了便是。”
说罢,他不等太子回应,便抬手拿起案上的空酒杯,示意宫女斟满。动作从容不迫,既没有冒犯太子的威严,又稳稳护住了阮昭昭。
太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蹙,目光锐利地看向朱厌:“国师,这是孤敬郡主的酒,岂能随意代饮?郡主既然能上阵相助,难道还怕这一杯酒不成?”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质问,显然是不想就此罢休。周遭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官员们纷纷噤声,连歌舞声都似乎轻了几分,所有人都看向这三人,等着看事态如何发展。
阮昭昭站在朱厌身后,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宽阔的背影带来的安全感。她知道朱厌是在为她解围,也明白太子今日怕是铁了心要让她难堪,便轻声补充道:“太子殿下,并非臣女怯懦,实在是身体不争气。若日后身子痊愈,臣女定当亲自向殿下赔罪敬酒。”
朱厌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银灰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安抚,随即转回头,目光平静地与太子对视:“太子殿下,今日她既已说明缘由,殿下何必强人所难?我代饮,亦是一样的诚意。”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太子心头一窒。他知道朱厌的身份特殊,深受皇帝信任,又有平定海怪的大功在身,自己若是执意逼迫,反而会落得个仗势欺人、不识大体的名声,定然不妥。
太子沉默了片刻,眼底的阴郁渐渐褪去,重新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并未达眼底:“既然国师都这么说了,孤自然不会为难郡主。也罢,便劳烦国师代饮,孤敬郡主的心意,想必郡主也心领了。”
“殿下明事理。”朱厌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端起面前的酒杯,与太子手中的酒杯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仰头一饮而尽,酒液辛辣,顺着喉咙滑下,带着灼热的痛感,却丝毫未影响他的神色,依旧是那副清冷从容的模样。
太子见状,也只得将杯中酒饮下,目光再次扫过阮昭昭,带着几分不甘,却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对着周遭官员笑了笑,缓缓回到了自己的席位。
直到太子的身影走远,朱厌才侧身让开,看向阮昭昭,见她脸色有些苍白,眉头微蹙,伸手拿起案上的茶水,递到她手中:“喝点水,压一压。”
阮昭昭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暖暖的,仰头喝了大半杯,才觉得喉咙里的干涩舒缓了些。她抬眸看向朱厌,眼底满是感激:“谢谢国师大人,又让你为我解围。”
“无妨。”朱厌淡淡摇头,坐回自己的席位,目光扫过太子所在的方向,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随即恢复平静,“以后再有人劝你饮酒,不必顾虑太多,直接拒绝便是,有我在,无人敢为难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十足的笃定,像一颗定心丸,彻底驱散了阮昭昭心头的不安。她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周遭的气氛渐渐恢复了热闹,丝竹之声再次悠扬响起,官员们的谈笑也重新变得热烈起来,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阮昭昭却没了先前的平静,目光下意识地看向父母所在的席位,见阮母正担忧地望着她,便对着母亲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阮母这才松了口气,对着她点了点头,转身继续与身旁的夫人交谈,只是眉宇间依旧带着几分牵挂。阮父则一直挺直着脊背,目光偶尔扫过太子的方向,带着几分警惕,显然也看出了刚才的不对劲,只是碍于场合,不便多言。
朱厌拿起一块桂花糖糕,递到她面前,“尝尝这个,御膳房做的,味道不错,能压一压方才的酒气。”
阮昭昭接过糖糕,小口咬下,软糯香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桂花的香气萦绕鼻尖,果然驱散了心头的滞涩。她一边吃着,一边偷偷打量着朱厌,见他正端着茶杯,目光平静地看着殿中的歌舞,侧脸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清俊,眉骨高挺,鼻梁挺直,唇线清晰,让人不由得心生敬仰。
正看得出神,忽然听到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询问起朱厌,他放下茶杯,从容应答,言辞条理清晰,句句切中要害,提出的各项举措既实用又周全,引得百官纷纷附和,皇帝也连连点头称赞。
阮昭昭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他与皇帝的对话,心里的敬佩愈发浓厚。她知道,朱厌不仅修为高深,心思更是缜密,总能考虑到方方面面,这样的人,难怪能得到皇帝的倚重,能让百姓们心生敬仰。
席间,又有几位官员前来敬酒,朱厌依旧是浅酌辄止,阮昭昭则在他的示意下,始终以茶水代酒,官员们也不敢强求,纷纷笑着作罢。只是偶尔,太子的目光会越过人群,落在阮昭昭身上,带着几分复杂难辨的情绪,让她下意识地避开。
不知不觉间,宴会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殿内的丝竹之声依旧悠扬,歌舞升平,一派繁华景象。阮昭昭却有些坐不住了,长时间保持着端庄的姿态,让她有些疲惫,而且殿内的熏香和酒气混合在一起,让她有些头晕。
她强撑着坐了一会儿,只觉得胸口发闷,呼吸都有些不畅。鼻尖的熏香味道越来越重,像是有无数根细小的针,刺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她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指尖触到的皮肤带着一丝异样的温热。
“国师,”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国师,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虚弱,“我有些闷,想出去透透气,可以吗?”
国师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她脸色有些苍白,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眉头微蹙:“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殿里人太多,有些憋得慌。” 阮昭昭勉强笑了笑,“我出去吹吹风就好了,不会走远的。”
朱厌看了她一眼,便点了点头:“去吧,不要走远,我让侍卫跟着你。”
“不用了,”阮昭昭连忙摆手,“我就在外面走走,很快就回来。”
朱厌沉吟片刻:“快去快回。”
“嗯,谢谢国师大人。”阮昭昭起身悄悄离开了座位,沿着大殿的侧门走了出去。
走出太极殿,一阵微凉的夜风迎面吹来,带着草木的清香,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御花园灯火通明,长廊两侧挂着红灯笼,昏黄的光晕将石板路照亮,影影绰绰间,能看到修剪整齐的花木,还有潺潺流淌的溪水,水声叮咚,悦耳动听。
阮昭昭沿着长廊慢慢走着,脚下的石板路带着一丝凉意,透过薄薄的绣鞋传到脚底,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她抬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夜风虽然凉爽,但毕竟是深秋,还是有些寒意。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她来到一处僻静的花园,这里没有大殿的喧嚣,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影,只有几盏灯笼挂在廊下,光线柔和而静谧。她找了一张石凳坐下,看着眼前的月色。今晚的月亮很圆,如同银盘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清辉洒满大地,将花木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切都显得格外宁静。
然而,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她渐渐感觉到不对劲,身体里仿佛有一团小小的火苗在慢慢燃烧,起初只是胸口有些温热,后来便渐渐蔓延开来,顺着四肢百骸扩散,让她浑身都变得燥热起来。
她皱了皱眉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只觉得滚烫滚烫的,像是发了高烧一般。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解开披风的系带,想要让夜风带走一些热气,可即便如此,那份燥热感依旧有增无减,反而越来越强烈,让她有些口干舌燥。
“怎么会这样?” 阮昭昭喃喃自语,心中有些不安。她想起方才喝的那杯桂花酒,难道是酒的缘故?可那酒明明很清甜,喝起来度数不高,怎么会让人这么燥热?
她扶着石凳站起身,想要回去找国师,可刚走了两步,便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浑身提不起力气。她心中一惊,连忙扶住身旁的廊柱,才勉强站稳身形。
这时,她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凉亭,凉亭四周挂着轻纱帘幔,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她咬了咬牙,扶着廊柱一步步朝着凉亭走去,只想找个地方坐下休息片刻,或许缓一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