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缓缓走出柳学士府的朱漆大门,门楣上“状元及第”的匾额还崭新如初,如今却成了一种无声的讽刺。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向西,朝着广渠门的方向行去。一路上,不少认识柳执的人都纷纷驻足,投来异样的目光。新科状元被发配边陲的消息,早已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有人面露怜悯,轻轻摇着头,低声议论着世事无常;有人则发出无声的叹息,为这位才子的遭遇感到惋惜;也有人面带幸灾乐祸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与得意,或许是柳执的才华曾让他们感到了威胁。
那些目光像细密的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柳执的身上,刺得人有些不适。可他却始终昂首挺胸,脊背挺得笔直,步伐沉稳而坚定,仿佛没有感受到那些异样的注视。他的目光平视前方,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的怯懦与退缩。他知道,此刻的退缩只会换来更多的轻视,唯有保持尊严,才能在这风雨飘摇的境遇中站稳脚跟。青砚被那些目光看得有些局促,下意识地想躲在柳执身后,却被柳执轻轻拍了拍肩膀,那沉稳的力道让他瞬间安定下来,也学着柳执的样子,挺直了腰背。
一路沉默前行,终于抵达了广渠门。城门巍峨,青砖砌成的城墙历经岁月沧桑,上面布满了风雨侵蚀的痕迹,仿佛一位沉默的老者,见证着无数人的离别与归来。城门吏正坐在一旁的石阶上,见有人前来,便起身接过柳执递来的勘合,仔细查验着。勘合是用厚实的宣纸制成,上面盖着朝廷的鲜红大印,字迹工整清晰。当看到勘合上“安西郡沙池县主簿”的字样时,城门吏眼中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怜悯。
他从事这份差事多年,见过无数官员赴任或被贬,却从未见过有人从万众瞩目的状元之位,直接被贬到那样偏远荒凉的绝境。安西郡地处西疆,黄沙漫天,人烟稀少,与繁华的京城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城门吏抬起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他身着青衫,面容俊朗,眉宇间透着一股书卷气与不屈的傲气,即便身处逆境,也难掩其风华。“柳大人,一路保重。”城门吏将勘合递还回去,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或许是被这位年轻人的气度所打动。
柳执微微颔首,没有多言,只是礼貌地示意了一下。他翻身上马,动作流畅而洒脱。青衫在秋阳的照耀下,泛出一种冷冽的白色,与周围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最后一次回望身后的城楼,那城楼巍峨耸立,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显得庄严肃穆,承载着这座都城的荣耀与繁华。这是他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地方,这里有他的亲人,有他的牵挂,有他的青春与梦想,如今却要与这座城市暂时告别。
城楼上空无一人,风吹过城垛,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声的送别。可柳执的脑海中,却清晰地浮现出沈昭昭的身影。他仿佛看到她穿着最喜欢的水绿色衣裙,站在元宵灯会的灯火阑珊处,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期盼与温柔。“等我。”他在心中默念,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浅笑,那笑容里藏着坚定的信念,也藏着对未来的期许。
随后,他猛地勒转马头,双腿轻轻一夹马腹,口中一声轻喝。马匹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扬起四蹄,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朝着西边的方向疾驰而去。扬起的尘土弥漫在身后,像一道灰色的帷幕,渐渐模糊了京城的轮廓,也拉开了他奔赴绝境的序幕。青砚骑着一匹矮小的小马,在后面奋力追赶,清脆的蹄声在官道上回响,与骏马的奔腾声交织在一起。
前路漫漫,风沙万里。柳执知道,等待他的将是无边无际的荒漠,是恶劣多变的气候,是错综复杂的官场纷争,还有未知的凶险与磨难。或许在那偏远的西疆,他会遭遇饥寒交迫的困境,会面临奸佞小人的陷害,会经历孤独寂寞的煎熬。可他的心中,却燃烧着不灭的火焰。这份火焰,源自于父母的期盼,源自于对沈昭昭的承诺,更源自于他心中那份不甘沉沦的信念。
他想起年少时读过的那些史书,那些先贤名士在逆境中坚守本心,在困厄中砥砺前行,最终成就一番事业的故事。他们的经历像一盏明灯,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他知道,只要心中的信念不倒,只要那份对昭昭的承诺还在,无论多么艰难的困境,他都能闯过去。这一去,是磨砺,也是考验。他必将在那荒芜的西疆,收起状元的光环,脚踏实地,从小小的主簿做起,凭借自己的才华与努力,兴利除弊,安抚百姓,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秋日的凉意,却吹不散他心中的热忱。他握紧了腰间的玉佩,感受着贴身玉佩的温润,仿佛感受到了家人的牵挂与爱人的期盼。他抬头望向远方,天空湛蓝如洗,阳光依旧明媚。十月初九的誓言在心中回响,那是他与沈昭昭的约定,也是他对自己的期许。他坚信,待到风沙散尽,春暖花开之时,他定会如约归来,回到这座熟悉的都城,兑现那个藏在心底的承诺,给所有牵挂他的人一个圆满的答复。
骏马奔腾,蹄声踏碎了官道的寂静,朝着西疆的方向,一路前行,不曾停歇。那抹青衫的身影,在天地间显得格外渺小,却又格外坚定,仿佛一株坚韧的胡杨,即将在风沙中绽放出最顽强的生命力。
为了不耽误行程,柳执简单收拾了行装。他没有带什么贵重物品,只将多年苦读的两箱旧书仔细打包,又取了几件换洗衣物,除此之外,便只有一柄伴随他多年的佩剑。那剑是他年少时用积攒许久的碎银买来的,虽不是什么名剑,却陪他走过了无数个寒窗苦读的日夜,如今也成了他唯一的防身之物。
柳父柳衡看着儿子忙碌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他转身回房,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盒,里面是家中仅存的一些银两和一枚祖传的玉佩。“执儿,路上凶险,这些银两你带着,以备不时之需。这枚玉佩,你贴身戴着,或许能保你平安。”他将锦盒递给儿子,眼中满是担忧与期盼。
柳执接过锦盒,入手微凉。他知道,这些银两是父母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这枚玉佩更是柳家的传家之物。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锦盒贴身收好:“谢谢父亲,孩儿定当妥善保管。爹娘在家也要保重身体,待我功成名就,便回来接你们享福。”
出发前,柳执忍不住朝将军府的方向望了一眼。那方向隔着几条街巷,只能看到远处隐约的飞檐翘角。他多想此刻能再见昭昭一面,多想亲口对她说一句“等我”,可君命难违,他根本没有时间。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念着她的名字,将那份牵挂藏在心底,化作前行的力量。
午时三刻,日头渐渐升高,霜色早已消融,朱雀大街上也恢复了往日的喧嚣。柳执牵着马,身后跟着唯一的书童青砚,青砚的肩上扛着那两箱旧书,脚步略显沉重。两人缓缓走出柳学士府,朝着广渠门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不少认识柳执的人都投来异样的目光。新科状元被发配边陲的消息,早已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有人面露怜悯,有人低声叹息,也有人幸灾乐祸。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柳执的身上,可他却始终昂首挺胸,步伐沉稳,仿佛没有感受到那些异样的注视。
到了广渠门,城门吏接过柳执递来的勘合,仔细查验着。当看到勘合上“安西郡沙池县主簿”的字样时,城门吏眼中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怜悯。他从事这份差事多年,见过无数官员赴任,却从未见过有人从状元之位直接被贬到那样的绝境。“柳大人,一路保重。”城门吏将勘合递还回去,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柳执微微颔首,没有多言。他翻身上马,青衫在秋阳的照耀下,泛出一种冷冽的白色。他最后一次回望身后的城楼,那城楼巍峨耸立,沐浴在阳光中,显得庄严肃穆。
城楼上空无一人,可他的脑海中,却清晰地浮现出沈昭昭的身影。他仿佛看到她穿着最喜欢的水绿色衣裙,站在灯火阑珊处,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期盼与温柔。“等我。”他在心中默念,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浅笑。
随后,他猛地勒转马头,双腿轻轻一夹马腹,口中一声轻喝。马匹会意,扬起四蹄,朝着西边的方向疾驰而去。扬起的尘土弥漫在身后,渐渐模糊了京城的轮廓,也拉开了他奔赴绝境的序幕。
前路漫漫,风沙万里,等待他的是未知的凶险与磨难。可柳执的心中,却燃烧着不灭的火焰。他知道,只要心中的信念不倒,只要那份对昭昭的承诺还在,无论多么艰难的困境,他都能闯过去。这一去,是磨砺,也是考验,他必将在那荒芜的西疆,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然后如约归来,兑现那个十月初九的誓言。
两日的风尘奔波,柳执主仆二人终于踏入了燕山古道的腹地。连绵的群山如黛,漫山的林木被秋霜染得层林尽染,红的似火,黄的如金,却偏生被萧瑟的秋风卷得枯叶簌簌飘落,铺就了一地狼藉。风穿过山谷的缝隙,发出呜呜的低鸣,像是亡魂的低语,更添几分荒寂与寥落。
他们所乘的马匹早已不复出发时的神骏,蹄子踏过铺满碎石的崎岖路面,发出“哒哒”的声响,在空旷的山谷间反复回荡。行至一处枯木丛生的弯道,马蹄声陡然惊动了栖息在枝头的一群乌鸦,它们“呀呀”地尖叫着冲天而起,黑黢黢的身影在天际划过一道丑陋的弧线,那凄厉的啼鸣声穿透风层,格外刺耳,听得人头皮发麻。
阿九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往柳执的身边靠了靠。他本就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从未经历过这般荒僻险恶的路途,一路来早已是提心吊胆,此刻被乌鸦的啼声一吓,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双手紧紧攥着马鞍上的缰绳,指节都泛了白。
柳执倒是依旧沉稳,只是眉宇间凝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他勒了勒缰绳,让马匹放慢脚步,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的密林。这燕山古道素来以凶险闻名,常有山匪出没,更何况他如今是被贬之身,前路未卜,由不得他有半分松懈。
就在两人刚转过一个陡峭的山坳时,前方密林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短促的呼哨!那声音不似人声,反倒像夜枭在暗夜中的啼哭,凄厉而诡谲,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猛地刺破了山谷的宁静。
阿九浑身一僵,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声音都控制不住地发颤:“公……公子,是……是山匪!”他的牙齿上下打颤,眼神里满是惊恐,死死地盯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凶神恶煞的匪徒冲出来将他们生吞活剥。
柳执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他眯起双眼,如鹰隼般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林影,朝着那片幽暗的密林深处望去。下一刻,十余骑黑影如同鬼魅般突然从粗壮的树后闪出,个个身上裹着粗糙的灰布,脸上蒙着同色的灰巾,只露出一双双布满血丝的凶狠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那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腰间挎着的弯刀,刀背被磨得雪亮,在斑驳的日光下折射出一道道冷冽的寒光,一看便知是常饮鲜血的利器。而为首的那名骑手,左耳缺了半块,露出里面狰狞的疤痕,格外显眼。他胯下骑着一匹神骏的黑马,四蹄雪白,竟是只有军中才会配备的河西良驹——这种马匹耐力极强,脚力惊人,寻常山匪根本不可能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