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未亮,圣火殿的火云车已停在九幽战部营外,车辕上挂着的火晶铃被晨风吹得叮当作响,像在催促,又像在挽留。盼桃抱着刺包包,趴在车帘边偷偷抹眼泪,刺包包懂事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小火刺软得像绒毛。
沈念安站在车下,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往盼桃怀里塞:“这里面有你爱吃的灵栗糕,还有我让墨渊给你找的凡间话本,都是新出的,比软软带的还全。”他又转头看向离朱,语气忽然郑重,“神尊,桃桃就拜托你了,要是她受了委屈,我就是掀了南天门,也得把她接回来。”
离朱点头,眼底满是认真:“放心,圣火殿永远是她的家。”可话刚说完,就见沈念安突然红了眼眶,伸手抱了抱盼桃,又朝着离朱行了礼,看向妹妹的眼神里满是不舍。墨渊站在一旁,声音低沉:“我送你们到营门口。”
沈念安悄悄扯了扯墨渊袖口,小声:“等我轮休,去圣火殿蹭饭。”墨渊“嗯”了一声,指尖在他掌心极轻地勾了一下,像偷偷盖章。
离别戏码终于演完。离朱单手把盼桃捞上火云车,车帘落下的瞬间,小姑娘眼泪还是没憋住,啪嗒落在裙摆的“再见”上。下一秒,她感觉脑袋被轻轻揉了揉——离朱的声音低而稳:“闭眼,数到一百,哥哥就看不见你哭了。”
盼桃把脸埋进他怀里,闷声:“那师傅替我数。”
离朱失笑,真就一句一句数起来。火云车腾空的刹那,九幽战部在脚下缩成一枚墨色棋子,沈念安的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长,像一根不肯松手的线。
火云车本该一路向南,却在第一道云关处突然拐弯。
“咦?”盼桃探头,“师傅,导航错了?”
“嗯,师傅故意的。”离朱抬手,在虚空一划,云幕被撕开一条缝,露出下方热闹的凡间城池。城门口挂着大红绸,上书“榴月庙会”四个烫金字,风一吹,糖葫芦的甜腻、烤栗子的焦香、炸年糕的油脆味儿一股脑涌上来。
盼桃眼睛瞬间直了:“凡、凡间?!”
离朱把火云车缩成巴掌大,塞进袖袋,顺手给她戴了顶凡人小帽两人才落地,就被卖面具的老伯拦路:“姑娘,买狐狸面具吗?”
盼桃:“要!我要!”
离朱:“……”
一炷香后,离朱头上顶着狐狸面具,面无表情地跟在盼桃身后。小姑娘左手糖画凤凰,右手糖炒栗子,袖子还卷着一包“麻辣龙须酥”——摊主信誓旦旦:“龙须都是真龙的!”离朱瞥一眼,那“龙须”分明是麦芽糖拉丝,入口即化,甜得发齁。离朱吃了半根,剩下半根被盼桃抢走,末了舔舔指尖:“师傅,你嘴角有糖。”
离朱下意识抬手擦,没擦到。盼桃踮脚,用袖子给他抹了一下,动作太快,指尖蹭过他唇角。离朱愣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正常。两人逛到一个话本摊子前,盼桃立刻被摊子上琳琅满目的话本吸引住了。她蹲在摊子前,一本本翻看着,嘴里还念念有词:“《仙尊的小徒弟又调皮了》《战神和他的小祖宗》《师尊他今天也在装失忆》《小徒弟她总想以下犯上》
……师傅,这些话本听起来都好好看!”
……
离朱随手翻开一本,第一页赫然写着:
【“师尊,徒儿心悦你。”】
“哦?那便罚你抄心经三百遍,抄完再说。”离朱:“……”他默默把书合上,决定回去就把这些话本子藏起来。
结账时,掌柜的搓手:“公子,一共一百三十本,给您抹个零头,三百六十四?”
离朱面不改色掏灵石,掌柜又递上一盒“赠品”——竟是一叠“情侣面具”,一只狼外婆,一只小红帽。盼桃笑得见牙不见眼:“师傅,我们戴这个回圣火殿吧!”
离朱:“……戴了就把你扔火池里。”
最后妥协方案:面具带回,但不戴。盼桃把狼外婆扣在刺包包头上,刺包包当场炸成烟花。
接着,两人又逛了卖零嘴的摊子,买了桂花糕、杏仁酥、山楂丸,还有盼桃最爱的糖炒栗子。盼桃手里拎着好几袋零嘴,嘴里还嚼着一块桂花糕,像只满载而归的小松鼠。
走到街角时,盼桃突然被一个捏面人的摊子吸引住了。捏面人的老爷爷手艺极好,不一会儿就捏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小狐狸。盼桃拉着离朱走过去,指着小狐狸面具说:“爷爷,我要一个跟这个一样的小狐狸,还要一个长得像我师傅的面人!”
老爷爷笑着点头,拿起面团开始捏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紫袍、额间带着朱砂痣的面人就捏好了,跟离朱长得一模一样。盼桃拿着两个面人,高兴得蹦了起来:“谢谢爷爷!师傅,你看这个面人跟你多像啊!”离朱看着那个面人,耳尖微微泛红,却还是点了点头:“嗯,是挺像的。”
榴月庙会最热闹的长街尽头,有一家“王阿大汤包”,门口排队的凡人从街头拐到巷尾。
盼桃老远就闻见味儿——薄皮里兜着滚烫的蟹黄汤汁,出锅时“呲啦”一声,像小烟花绽放在笼屉里。
她拽着离朱袖子,脚尖一踮一踮,眼睛黏在蒸汽上:“师傅师傅,我要那个!”
离朱看一眼队伍长度,眉心直跳:让他堂堂南天圣火之主排队买包子?
但小姑娘口水都快滴到鞋面,他还是妥协了,抬手在袖里乾坤摸灵石。
好不容易排到,老板王阿大是个圆脸大叔,围裙油亮,嗓门赛铜锣。
他掀开蒸笼,白雾“轰”地冲出来,大叔乐呵呵冲离朱道:
“这位公子,给小闺女买?要刚出笼的热乎的不?”
一句话,空气安静三秒。
“小闺女”三个字像三枝冷箭,“嗖嗖嗖”钉在离朱膝盖上。
神尊当场黑脸:谁闺女?谁家闺女?我看上去像有这么大闺女的年纪?
他收回灵石,面无表情:“不买了。”
盼桃:???
王阿大:???
后面排队的大娘小声嘀咕:“这爹咋这么抠?”
离朱耳尖“噌”地红了,红里透黑。
盼桃眼睁睁看着师傅转身就走,连忙小碎步追上:“师傅?包子呢?”
离朱脚步生风,语气硬邦邦:“不饿。”
“可我饿!”
“那就饿着。”
盼桃:……
她回头望了一眼蒸笼,又望了一眼师傅冷硬的背影,忽然福至心灵——
师傅这是……受伤了??
她“噗嗤”笑出声,追上两步,故意拖长音:“爹——爹——你走慢点!”
离朱脚下一滑,差点踩到自己衣摆。
他回头,眸里小火苗乱窜:“再乱叫,把你扔回九幽。”
盼桃笑得更欢,像只偷到鸡的狐狸。
夜幕刚把凡间的天染成墨蓝,街市上的花灯就次第亮了起来。红的宫灯、粉的莲花灯、白的兔子灯缀满长街,连空气里都飘着松脂灯油的暖香。盼桃刚跨出客栈门槛,眼睛就直了,像只被糖吸引的小狐狸,拽着离朱的袖子往灯海里冲:“师傅!你看那兔子灯!耳朵还会动!”
离朱被她拽得踉跄了两步,索性五指一扣,将一团细若游丝的火灵力缠在两人腕上,像一条会发光的风筝线。旁人看去,只当是小姑娘手腕上系了条红线,哪知道是圣火之主亲手做的“防走失神器”。
指尖赶紧攥紧她的手——小姑娘的手软软的,掌心还带着点刚吃的糖炒栗子的温度。他怕人多把她挤散“别跑太快,……”话还没说完,就见盼桃突然蹲下身,盯着脚边一只萤火虫猛追,发间的小花跟着她蹦跳,倒成了显眼的“小灯笼”,引得路过的孩童围着她喊:“姐姐头上有星星!”
盼桃更得意了,追着萤火虫跑两步,又回头冲离朱挥挥手:“师傅快来看!它飞得好慢,我能抓住它!”离朱无奈地跟在后面,眼瞧着她差点撞进卖花灯的摊子,赶紧上前半步,用灵力悄悄在她身前挡了层软盾——那摊主正弯腰递灯,浑然不觉自家的竹架刚擦着盼桃的衣角,还笑着对离朱说:“这位公子,你家小妇人真活泼,要不要买盏兔子灯?跟她一样灵动可爱!”
离朱耳尖微红,却觉得这人真有眼光,点了头。等他付了钱,就见盼桃已经放弃追萤火虫,正举着刚买的兔子灯蹦蹦跳跳,灯里的烛火晃得她眼睛亮晶晶的:“师傅你看!这兔子灯的耳朵是绒布做的,摸起来软乎乎的!”说着,还把灯凑到离朱面前,非要他也摸一摸。离朱指尖刚碰到绒布,就被烛火的热气烘得微暖,心里竟也跟着软了下来——在神界时,他见惯了圣火的烈、琉璃的冷,倒从没觉得这般烟火气的暖,竟这般熨帖。
逛到街尾时,突然有烟花“咻”地冲上夜空,炸开一片金红的花雨。盼桃瞬间被吸引,拉着离朱往河边挤,可围观的人太多,她踮着脚也只能看见零星的火花,委屈得小嘴撅了起来。离朱见状,悄悄抬手,用灵力在两人周围凝了层淡紫色的屏障——屏障很薄,旁人瞧不出来,却轻轻把拥挤的人群挡在外面,还顺势把盼桃往身前带了带,让她能清清楚楚看见烟花在夜空绽放的模样。
“师傅你看!那个像小凤凰!”盼桃指着刚炸开的烟花,兴奋得拍手。离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忽然心念一动,指尖藏在袖中,悄悄引了点星火融进烟花里——下一秒,夜空中的烟花竟突然凝出“桃桃”两个金红色的大字,笔画软乎乎的,像用糖霜写的,在黑夜里亮了足足三息才散去。
第二朵烟花紧随其后,蹦出一只小火狐,尾巴炸成爱心。
第三朵更离谱,直接“生辰快乐”四个大字,连感叹号都带火星。
——神界众仙若在此,怕是要惊掉下巴:圣火之主竟把涅盘火当烟花棒玩!
盼桃瞬间瞪大了眼睛,揉了揉眼又抬头看,疑惑地拉着离朱的袖子:“师傅,我刚才好像看见烟花上有我名字?是不是我眼花啦?”
离朱强装镇定,指尖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许是烟花的光太亮,看错了。”可耳尖却悄悄红了——他活了万万年,还是头一次这般“胡闹”,若被神界的仙官瞧见,怕是要笑他这个圣火之主,竟把涅盘火用来给小姑娘“画名字”。
两人顺着河边往前走,没多久就看见卖许愿灯的小摊。盼桃眼睛一亮,拽着离朱就跑过去,拿起一盏荷花形状的许愿灯,非要自己动手点蜡烛。可她手太笨,刚把蜡烛凑到灯纸边,就不小心把灯纸烧了个小洞,烛火顺着小洞往里窜,吓得她赶紧把灯往离朱怀里塞:“师傅!它要烧起来啦!”
离朱赶紧接过灯,指尖捏了点星火轻轻一点——那星火落在破洞上,竟像针线似的,慢慢把破洞补了起来,连一点焦痕都没留下,灯纸反而比原先更透亮了些。“别急,慢慢来。”他把灯递给盼桃,还帮她提着灯座,让她能安心地低头许愿。盼桃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小声嘀咕,睫毛轻轻颤着,像只认真的小蝴蝶。离朱看着她的模样,悄悄用指尖沾了点星火,在灯纸内侧写了“愿桃桃岁岁无忧”六个小字——字很小,藏在荷花纹里,盼桃瞧不见,却能随着许愿灯飘向远方,像他偷偷许下的心愿。
等盼桃把许愿灯放进河里,离朱又悄悄用灵力给灯加了层保护罩——罩子很轻,顺着水流飘得又稳又远,还能挡住夜风,不让灯纸被吹翻。盼桃趴在河边,看着许愿灯慢慢飘向远处,直到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才满足地直起身,却没注意到脚下有个泥坑,刚一迈步就“啪叽”踩了进去,鞋子瞬间沾满了泥,连裙摆都蹭上了几点泥印。
“呜……”盼桃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委屈得眼圈都红了,瘪着嘴看向离朱,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离朱却没责怪她,反而蹲下身,指尖凝了点灵力,轻轻扫过她的鞋子——那灵力很柔,像羽毛似的,把泥点都扫得干干净净,连鞋缝里的泥都没剩下。可他见鞋子里还是有点湿,竟直接伸手,把自己紫袍的下摆撕了一小块——那袍子是用凤凰羽线织的,在神界也是稀有的宝物,他却毫不在意,把布块叠成小垫子,小心翼翼地塞进盼桃的鞋里:“这样就不硌脚了。”
盼桃盯着他撕坏的袍角,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间:“师傅,你真好。”离朱的身子瞬间僵了,指尖悬在半空,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在神界时,仙官们都敬他、怕他,从没人这般亲近地抱过他,小姑娘的呼吸温温的,带着点糖炒栗子的甜,竟让他觉得,撕坏一件袍子,倒也没什么可惜的。
两人刚站起身,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雨不大,却淅淅沥沥的,打在脸上凉凉的。盼桃赶紧往离朱身后躲,离朱却突然抬手,往河边的荷叶丛中引了点灵力——下一秒,一片巨大的荷叶“咻”地从水里飘了过来,稳稳地停在两人头顶,像一把天然的伞。那荷叶很大,足够遮住两人,雨打在荷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竟格外好听。
“师傅,这荷叶比伞还好用!”盼桃兴奋地伸手去摸荷叶边缘,却不小心碰到了荷叶上的水珠,水珠“啪嗒”落在她手背上,凉得她缩了缩手。离朱见状,悄悄用灵力给荷叶加了层暖意,让雨打在上面时,不会那么凉。可盼桃却突然来了兴致,趁着离朱不注意,偷偷把脚伸进河边的水洼里,“啪嗒啪嗒”地踩水,溅起的水花不仅弄湿了自己的裙摆,还溅了离朱一裤腿。
离朱低头看着自己裤腿上的水渍,又看看盼桃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非但没生气,反而低笑一声,伸手把她抱了起来,让她趴在自己肩上:“再踩水,鞋子又要湿了。”盼桃趴在他肩上,还不忘伸手去够荷叶上的水珠,指尖沾了水,轻轻蹭在离朱的颈间,凉得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雨还在下,荷叶上的水珠顺着边缘滴落,“滴答滴答”的。离朱抱着盼桃,慢慢走在河边的小路上,鼻尖萦绕着荷叶的清香、雨的凉,还有小姑娘发间淡淡的甜——他忽然觉得,这凡间的夜,竟比神界的万年光阴,还要让他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