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山的桃花开得漫山遍野时,观星台的晨雾里总飘着桂花糕的甜香。阿短盘腿坐在蒲团上,指尖凝着的金光却歪歪扭扭,像条醉醺醺的小蛇——她的注意力全被石桌上那盘刚出炉的桂花糕勾走了,糯米粉混着蜜渍桂花的香气,比打坐修炼诱人百倍。
“沈砚,”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看见沈砚正倚在桃花树下翻书,玄色衣袍被春风吹得轻晃,发间落了几片粉白的花瓣,“我能不能先吃块糕再练?就一块。”
沈砚抬眼时,眼底漾着细碎的笑意。他捻起一块桂花糕,用灵力轻轻一送,糕点就稳稳落在阿短掌心。“今日修炼满一个时辰,这盘都归你。”他的声音里带着诱哄,指尖却悄悄打了个响指——石桌上的沙漏突然慢了半拍,沙子流得像蜗牛爬。
阿短欢呼着咬了口桂花糕,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让她想起第一次在人间吃到这东西时,沈砚也是这样笑着看她,眼底的温柔比蜜还浓。可当她重新闭上眼试图凝聚灵力时,却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沈砚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颈窝。
“别动,”他的指尖轻轻搭在她的脉上,声音低得像耳语,“我看看你的灵力流转……嗯,比昨日稳了些,就是这里……”他的指腹在她尾椎处轻轻一按,引得阿短像被挠痒的猫似的颤了颤,凝聚的金光“噗”地散了。
“沈砚!”她气鼓鼓地回头,却撞进他含笑的眼底。他俯身吻下来时,带着桂花糕的甜和桃花的香,阿短的挣扎渐渐软了,只能任由他抱着,尾巴不受控制地圈住他的腰,像条蓬松的金绸带。
春风卷着桃花瓣簌簌落下,不一会儿就把两人埋了半身。阿短的发间沾着粉白的花瓣,裙摆上还落着片调皮的叶子,被沈砚吻得喘不过气时,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咔嚓”一声——竟是枝头最粗的那根桃枝被花瓣压断了,带着满枝繁花砸在两人身上。
“救命!”阿短被埋在花瓣堆里,只露出两只扑腾的小短腿,“沈砚你压到我尾巴了!”
沈砚笑着扒开身上的花瓣,把她从花堆里捞出来。她的鼻尖沾着片桃花,尾巴尖还勾着朵被压蔫的花苞,活像只刚在花丛里打滚的小柯基。“看来连桃树都觉得,”他替她摘掉鼻尖的花瓣,声音里带着戏谑,“修炼不如贴贴重要。”
阿短气呼呼地把花苞扔他脸上,却被他伸手接住。他将那朵蔫花别在她耳后,突然叹了口气:“其实……今日不练也无妨。”他的目光掠过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巅,那里是每年雷劫落下的地方,“陪我去看看当年你偷喝仙酿的酒窖?”
阿短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她当然记得那个酒窖,三百年前她就是在那里抱着酒坛啃得满脸酒渍,还把沈砚的玄色袍角咬出个破洞。如今想来,那破洞的形状竟和她昨夜绣坏的帕子一模一样——果然有些缘分,从一开始就带着傻气。
酒窖里还存着几坛未开封的仙酿,坛身上的封泥带着岁月的痕迹。沈砚舀了杯酒递给她,月光透过气窗洒在酒液里,泛着细碎的金芒。“尝尝?”他的声音很轻,“三百年了,该入味了。”
阿短抿了一口,清冽的酒香混着神血的暖意在喉咙里炸开,让她想起观星台那天,两人的血交融时的灼热。她突然抓住沈砚的手腕,指尖触到他脉间微弱的颤抖——那是神力不稳的征兆,雷劫的威压竟提前几个月就开始侵蚀他的经脉。
“沈砚,”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们回去修炼吧。”
沈砚却按住她的手,将酒杯凑到她唇边:“再喝一口。”他的眼底映着月光,温柔得像要把她溺毙在里面,“就一口,喝完我们……”
“不行!”阿短把酒杯推开,尾巴绷得笔直,“我要练‘流星拳’,还要学你的‘镇魂诀’,下次雷劫我来挡!”她说着就往外冲,却被沈砚拉住。他从袖袋里掏出个油纸包塞给她,里面是刚买的糖葫芦,芝麻多的那种。
“明日再练?”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像怕被拒绝的孩子,“今日……就当给我补过生日了。”
阿短看着他发间的桃花瓣,突然想起他每年渡劫后苍白的脸。她把糖葫芦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那……就今天一天!”
沈砚低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酒窖外的桃花还在落,像场不会停的粉色雪。他知道自己在耍赖,知道每拖延一日,阿短将来要独自面对的就多一分。可他舍不得,舍不得她为了速成而承受灵力反噬,舍不得她清澈的眼底染上渡劫的恐惧。
至少此刻,让她做回那个会为糖葫芦心动的小柯基吧。
初夏的晨露还挂在草叶上时,阿短突然对着药罐干呕起来。她本想给沈砚熬制补神的汤药,却被药草的苦味刺激得胃里翻江倒海,连尾巴尖都泛着委屈的红。
“怎么了?”沈砚冲进来时,手里还捏着刚画好的修炼图谱,看见她脸色发白的样子,图谱“啪”地掉在地上,“是不是灵力又乱了?”
他的指尖刚触到她的脉,突然僵住了。阿短的脉搏里除了熟悉的神力波动,还多了一丝微弱却鲜活的跳动,像颗正在发芽的种子,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沈砚?”阿短被他的反应吓得尾巴都蔫了,“我是不是……要炸了?”
沈砚猛地将她抱起来,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他的声音发颤,带着前所未有的狂喜,眼眶竟红了:“阿短……我们有宝宝了。”
阿短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她低头看着自己平平的小腹,突然伸手捂住嘴,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那是属于她和沈砚的小生命,是会像她一样摇着金毛尾巴,还是像沈砚一样有双清澈的眼?
消息传到狐狸酒馆时,小红抱着一筐鸡蛋跑上山,身后跟着扛着酿酒缸的阿狐。“要多吃鸡蛋!”小红把鸡蛋往石桌上一放,笑得眼睛眯成缝,“我娘说妖精怀崽要多补灵力,我这缸桃花酒是特意留的,给你泡安胎药!”
阿狐红着脸递上本《妖精育儿经》,封面上还画着只叼着奶瓶的小狐狸:“这、这是我找山兔精借的,上面说……说要给崽讲睡前故事。”
沈砚把这些东西全收进乾坤袋,转身就开始大扫除。他嫌观星台的石床太硬,用神力雕了张铺着天鹅绒的软榻;怕药草味刺激到阿短,把药炉搬到了三里外的瀑布边;甚至亲手在窗台上种满了安神的忘忧草,说这样宝宝就能在花香里长大。
最离谱的是他学做安胎餐。往日连煮粥都能煮糊的上神,此刻正系着阿短的碎花围裙,对着灶台研究《凡间孕妇食谱》。锅里的鲫鱼汤炖得黑乎乎的,飘着几片糊掉的姜片,他却舀起一勺尝了尝,眉头都没皱:“嗯,有进步。”
阿短趴在软榻上笑得直打滚,尾巴尖扫得榻上的绒毛满天飞:“沈砚,你这不是安胎餐,是毒鼠强吧?”
沈砚把焦黑的鱼汤倒掉,转身捏了捏她的脸颊:“不许笑。”他的指尖带着烟火气,眼底却亮得惊人,“等我学会了,每天给你炖不同的汤,让我们的宝宝长得像你一样圆滚滚。”
“才不要圆滚滚!”阿短捂住肚子,突然想起自己的短腿,“要像你一样有大长腿!”
夜里的观星台总格外温柔。沈砚会抱着阿短坐在榻上,指尖划过夜空,给她肚子里的宝宝讲星轨的故事。“那是北斗七星,”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晚风拂过竹林,“三百年前我修复位面时,就是跟着它们找的方位。”
阿短的手指跟着他的指尖移动,突然戳了戳他的下巴:“那时候你是不是就想,将来要有个宝宝,带着他看星星?”
沈砚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那里沾着他白天种的忘忧草花瓣:“没想过。”他的声音很轻,“那时候觉得,修完位面就回神界,孑然一身也挺好。”
直到遇见那只偷喝仙酿的小柯基,直到她咬着他的袍角醉得打呼,直到契约的金光将两人的命运缠绕在一起。
“但现在觉得,”他的掌心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感受着那丝微弱的跳动,“这样最好。”
可这份温柔里总藏着不易察觉的忧虑。阿短发现,沈砚夜里总会悄悄起身,站在窗前看观星台的方向,指尖凝聚的神力带着不稳的波动。有次她半夜醒来,看见他正用灵力在玉佩上刻着什么,玉佩的光映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像藏着无尽的疲惫。
“在刻什么?”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尾巴扫过榻边的安神香,“给宝宝的礼物吗?”
沈砚慌忙把玉佩藏进袖袋,转身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什么。”他躺下来把她搂进怀里,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快睡吧,我们的宝宝要在梦里长个子呢。”
阿短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闻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气,突然说:“沈砚,明天教我‘承天诀’吧?就是你上次挡雷劫用的那个。”
沈砚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宝宝出生了再学。”他的声音很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现在你只要乖乖吃饭,好好睡觉,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
阿短没有再问。她知道他在怕什么,怕她急着修炼伤了自己,更怕他撑不到宝宝出生的那天。可她摸着肚子里那丝微弱的跳动,突然觉得充满了力量——为了这个小生命,为了沈砚眼底的光,她必须快点长大。
窗外的忘忧草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将两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榻下的竹篮里,放着沈砚白天炖糊的鲫鱼汤,虽然卖相不佳,却像个笨拙的承诺,在夜色里闪着温暖的光。
秋意渐浓时,阿短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像揣了个圆滚滚的小团子。沈砚彻底暂停了她的修炼计划,每天变着法子给她做安胎餐——虽然鲫鱼汤依旧炖得发黑,但蒸蛋已经能勉强成型,上面还会用酱油画个歪歪扭扭的柯基屁股。
“沈砚,我真的要发霉了。”阿短趴在软榻上,看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叹气,“小红说她弟弟都能化出九尾了,我却连‘隔空取物’都练不熟练。”
沈砚正给她剥石榴,红宝石似的果肉在白瓷盘里堆成小山。“我们阿短不用跟别人比,”他把一瓣石榴喂到她嘴边,声音温柔得能滴出蜜,“平平安安就好。”
“可我想保护你和宝宝。”阿短的尾巴尖扫过他的手背,带着认真的痒,“上次偷偷听你跟土地公说话,说今年的雷劫会比往年厉害十倍……”
沈砚剥石榴的手猛地一顿,石榴籽撒了满桌。他低头吻住她的唇,把剩下的话全吞了下去,直到阿短喘不过气才松开:“别听土地公胡扯,他老人家记性差,把三百年前的雷劫记错了。”
阿短知道他在撒谎。昨夜她起夜时,看见他吐了口血,玄色帕子上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刺目的红。可她没有戳破,只是转身从乾坤袋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她偷偷攒的功德珠,比上次在诛仙台用的那颗还大。
“给你。”她把珠子塞进他手里,眼睛亮晶晶的,“我趁你睡着时,偷偷去帮山下的农户抗旱了,攒了好多金光呢。”
沈砚的指尖抚过珠子上温润的光泽,突然把她紧紧抱住。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傻瓜……谁让你偷偷去的?”
“因为我是宝宝的娘,是你的妻呀。”阿短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慰的小柯基,“我不能总让你一个人扛着。”
从那天起,阿短开始了“秘密修炼计划”。沈砚去瀑布边熬药时,她就坐在软榻上练“承天诀”,指尖的金光哪怕歪歪扭扭,也坚持凝聚到汗湿衣襟;夜里沈砚睡着后,她会悄悄溜到观星台,对着月光打坐,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回去。
可她的小把戏怎么瞒得过沈砚。他看着她日渐加深的黑眼圈,看着她偷偷把安神香换成提神的灵草,看着她藏在枕头下的《上古神诀入门》,心里又甜又涩。
这日清晨,沈砚“恰好”要去狐狸酒馆换桃花酒,临走前给她端来一碗安胎粥:“乖乖在家等我,回来给你带桂花糕。”
阿短笑眯眯地应着,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立刻从榻下拖出个木箱——里面是她偷偷准备的修炼道具:刻着神纹的石锁、凝着灵力的沙袋,甚至还有小红送的《速成神诀三百招》,封面上画着只肌肉发达的柯基。
她刚把石锁绑在腿上,就听见身后传来低笑。沈砚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那盒没送出去的桂花糕,眼底的笑意藏着无奈的宠溺:“沈夫人这是……要偷偷去参加妖精比武大赛?”
阿短的脸“腾”地红透,石锁“哐当”掉在地上,砸得青石板都颤了颤。“我、我就是活动活动筋骨……”她结结巴巴地辩解,尾巴尖的毛都炸了起来。
沈砚走过来,弯腰捡起石锁,指尖轻轻一捏,坚硬的青石就碎成了粉末。“这些太危险。”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真想练,我陪你。”
他没有带她去观星台,而是去了三百年前她偷喝仙酿的酒窖。这里的灵力最纯净,还带着淡淡的神血气息。沈砚握住她的手,引导着她的神力在经脉里流转,动作耐心得像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
“别着急,”他的唇贴着她的耳畔,温热的呼吸让她的耳朵红透,“慢慢来,我陪着你。”
阿短的神力在他的引导下渐渐变得温顺,像条被驯服的溪流。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两人的灵力在契约的牵引下交融,带着桃花的香、桂花糕的甜,还有三百年的时光沉淀下来的温柔。
当最后一缕金光融入丹田时,阿短发现自己的掌心多了个小小的桃花印记,和沈砚腕间的一模一样。“这是……”
“同心咒的进阶形态。”沈砚吻了吻她的掌心,眼底的温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以后,我们的神力能彻底共鸣,雷劫来时,我替你挡,你……替我守着宝宝。”
阿短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心脏一紧。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沈砚在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准备在雷劫来临时,用自己的神血护住她和宝宝。
“我不要!”她抱住他的脖子,声音带着哭腔,“我要我们三个一起扛!我已经学会‘承天诀’的前两式了,等宝宝出生,我就能……”
沈砚捂住她的嘴,眼底的红血丝在酒窖的微光里格外清晰:“不许说傻话。”他的声音很哑,“你和宝宝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酒窖外的银杏叶沙沙作响,像在诉说着未完的话。阿短靠在沈砚怀里,摸着小腹里那丝微弱的跳动,突然觉得无比坚定——无论雷劫有多可怕,无论沈砚准备了多少退路,她都要牵着他的手,带着他们的宝宝,一起走过这场风雨。
酒窖的石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将青峰山的暮色隔绝在外。沈砚抱着阿短坐在堆着仙酿坛的草垛上,指尖轻轻抚过她隆起的小腹,那里的跳动微弱却坚定,像三百年前观星台初燃的烛火。
“宝宝刚才踢我了。”阿短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眼底的泪还没干,嘴角却翘得老高,“你看,他也想跟你说‘不要怕’。”
沈砚的指尖传来一阵轻颤,像被细小的电流击中。他低头,将脸颊贴在她的小腹上,听着那声模糊的“咚咚”声,突然红了眼眶。三百年前他修复位面时,听见过大地深处的脉动;渡劫时听见过天雷撕裂云层的轰鸣;却从未有过此刻的悸动——这是属于他的血脉,是他与阿短在人间烟火里种下的花。
“他刚才踢的是‘天枢星’的方位。”沈砚的声音贴着布料传来,带着闷哑的温柔,“以后定是个认星轨的好手。”
阿短笑着揉他的头发,指腹触到他发间新添的银丝。那是上个月雷劫余威扫过青峰山时留下的痕迹,像落了场早来的雪。“说不定是个小柯基,只会用尾巴扫星图。”她故意逗他,尾巴尖却悄悄圈住他的手腕,越收越紧。
沈砚突然翻身将她按在草垛上,仙酿坛的木塞被撞得“啵”地弹出,清冽的酒香漫了满窖。他的吻落下来时带着酒气,从额头到鼻尖,最后停在唇上,温柔得像怕碰碎的琉璃。“就算是小柯基,也是最厉害的神崽。”他抵着她的唇喃喃,“我会教他用神力酿酒,教他用尾巴勾住天雷……”
“教他闯祸吗?”阿短笑着咬他的下巴,却在触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时,突然收了力气。
“教他护着你。”沈砚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腹中小生命,“教他……在我不在的时候,替我给你梳辫子,给你买西街张记的桂花糕——那家的糖霜最厚,你总嫌甜却每次都吃完。”
阿短突然捂住他的嘴,眼眶比酒窖里的琉璃盏还亮。她知道他没说出口的话——“在我不在的时候”。可她偏要打断这伤感的话头,伸手拽住他的发带往他嘴里塞:“不许说傻话!等宝宝出生,我们三个一起练‘流星拳’,我一拳能打飞三道天雷!”
沈砚被发带勒得闷笑出声,伸手将她散落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他的指腹带着常年碾药的薄茧,蹭过她耳垂时,阿短突然想起之前在人间药铺,他也是这样替她别住头发,那时窗外的丝瓜藤正顺着竹架爬,像他们缠缠绕绕的命数。
“好啊。”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指尖在她小腹上画着星轨,“到时候我当靶子,你们娘俩练手。”
其实他在偷偷攒功德珠。那些阿短以为被她“偷懒”时浪费的时光,他都在夜里补了回来——在观星台的结界外,用自己的神血喂养那些凝聚的金光,让它们越来越浓郁,像层柔软的铠甲。他不知道这铠甲能不能护住她们娘俩,只能像当年修复位面时那样,一点一点,把能做的都做了。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进观星台时,阿短正抱着咸菜坛子啃得津津有味。她的害喜来得凶猛,前三个月闻不得半点荤腥,唯独对沈砚腌的酸咸菜情有独钟,短短半月就啃空了三坛子,连坛底的盐水都要舔得干干净净。
“沈砚沈砚,还要!”她举着空坛子晃悠,孕肚已经隆起如小山,动作稍大就喘得厉害,尾巴却依旧灵活,在身后摇得像拨浪鼓。
沈砚刚把新腌的咸菜坛子藏进地窖,闻言只能无奈地叹气。他转身从食盒里拿出块蒸软的山楂糕:“咸菜吃多了胀气,先吃这个垫垫。”
阿短却噘着嘴别过脸,鼻尖突然嗅到厨房飘来的肉香——是沈砚特意给她炖的安胎鸡汤,据说加了青峰山的灵参,能补气血。前几日还闻着就吐的味道,此刻竟勾得她口水直流。
“我要喝鸡汤!”她突然改口,抱着沈砚的胳膊撒娇,尾巴尖勾着他的袖子晃个不停,“就要喝!”
沈砚被她缠得没法,只能去厨房盛了碗鸡汤。阿短抱着碗喝得眉眼弯弯,连嘴角沾着的油星都顾不上擦,活像只偷吃到鸡的小柯基。可刚放下空碗,她突然捂住嘴冲进茅房,刚才喝下的鸡汤全吐了出来。
“都怪你!”她趴在门框上哭,眼泪混着委屈的鼻音,“为什么别人怀孕都能吃香喝辣,我却要遭这份罪!”
沈砚蹲下来给她擦脸,指尖的灵力带着安抚的暖意。他的动作温柔得不像话,连声音都放软了八度:“是我不好,下次炖清淡些。”他知道孕妇情绪多变,尤其是像阿短这样灵力与神血交融的特殊体质,孕期反应本就比寻常妖精剧烈百倍。
为了让她多吃口饭,沈砚把《凡间孕妇食谱》翻得卷了边。他学着用灵米熬粥,上面撒着细碎的桂花;把灵果榨成汁,冻成晶莹的冰球;甚至破天荒学会了做甜点,虽然红糖糕蒸得像块黑炭,阿短却吃得格外香。
可新的麻烦很快又来——阿短突然变得异常贪吃。
她半夜饿醒,会偷偷溜进厨房,把沈砚准备的灵谷饼啃得只剩碎屑;看见小红送来的栗子糕,能一口气吃下一整盘,连栗子壳都要嚼碎了咽下去;最离谱的是有次,她竟爬上灶台,抱着装灵蜜的瓦罐舔得满脸都是,被沈砚发现时,罐底的蜜渍还沾着几根金毛。
“再这样吃下去,”沈砚捏着她圆滚滚的脸颊,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宝宝出生怕是要直接滚下山。”
“才不会!”阿短鼓着腮帮子反驳,突然打了个饱嗝,尾巴尖扫过灶台,带起一阵面粉飞扬,“宝宝说他还想吃桃花酥。”
沈砚哭笑不得,只能把厨房的门锁了。可这根本难不倒阿短——她用灵力隔空开锁,甚至学会了从窗户缝里钻进去,气得沈砚只能在厨房布下结界,钥匙就藏在自己枕下。
夜里,阿短缠着他要钥匙,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声音软得像刚化的蜜:“夫君~就吃一小块,真的就一小块~”
沈砚被她磨得没了脾气,只能解开结界陪她去厨房。月光透过气窗洒在两人身上,他看着她抱着桃花酥啃得满足,突然觉得,就算雷劫再可怕,只要能这样看着她,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承受的。
他今天做了“清蒸灵鱼”。灵鱼是青峰山溪涧里的特产,鱼鳞泛着星光,据说吃了能让胎儿耳聪目明。阿短吃得干干净净,连鱼刺都舔得发亮。“比桃花宴上的好吃。”她含着鱼块含糊不清地说,尾巴尖在他手腕上轻轻晃,“因为有沈砚的味道。”
沈砚突然凑过去吻她,带着灵鱼的清甜和她嘴角的酱汁。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溪水上,被潺潺的水流揉成细碎的金斑,像他藏在星轨故事里的温柔——那些夜里,他会搂着阿短的腰,指尖划过夜空,给腹里的宝宝讲“北斗七星曾是七只柯基”的瞎话,其实是怕自己没机会讲完真正的星图。
他还学会了做“桂花糯米粥”。用的是青峰山特有的灵米,煮之前要在山泉里泡三个时辰,熬的时候得守在灶台边搅三百下,最后撒上阿短最爱的糖桂花——这次他没敢多放糖,怕她孕期血糖高,却在粥碗边用桂花摆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宝宝说要加两勺糖。”阿短捧着粥碗耍赖,尾巴尖勾着糖罐往碗里倒,“他刚才踢我了,就是在点头。”
沈砚无奈地看着她,眼底的纵容像要漫出来。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她总在他练“承天诀”时,用这种方式转移他的注意力,就像他用“检查修为”拖延修炼一样。他们都在彼此的温柔里,小心翼翼地藏着怕失去对方的恐慌。
那天晚上,阿短起夜时,看见沈砚站在观星台的结界边。他背对着她,周身的神力像层薄冰,在月光下泛着脆弱的光。他正在用指尖将那些凝聚的功德金光,一点点往她的安胎枕里织——那枕头里塞着他三百年前穿过的旧袍角,此刻正被金光浸得发亮。
“在做什么?”她轻声问。
沈砚猛地回头,眼底的疲惫来不及掩饰,却还是弯起嘴角:“给宝宝做个‘护身符’。”他把枕头递给她,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口发颤,“等他出生,就不怕做噩梦了。”
阿短抱着枕头回榻上时,发现枕套里缝着张纸条,上面是沈砚的字迹,歪歪扭扭像初学写字的孩子:“愿吾妻阿短,携吾儿,岁岁平安,星轨为证。”
外面的风声穿过竹林,像谁在轻轻叹息。阿短摸着枕头里那片温暖的金光,突然把脸埋了进去——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偷偷在安胎粥里加了助他疗伤的灵草,知道她夜里趁他睡着,偷偷练“承天诀”直到指尖出血。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给对方织一张名为“安稳”的网,哪怕网外的天雷正越来越近,网内的温度也从未降过。
青峰山的桃花又开了。沈砚找了个借口,说“孕妇要多晒太阳”,把阿短带到了后山的桃林。
他特意在最大的那棵桃树下铺了软垫,上面摆着个食盒,里面是他新学做的“桃花酥”——酥皮捏成了小柯基的模样,尾巴尖还沾着点粉色的食用色素,像刚在花瓣里打过滚。
“就吃一块,吃完我们‘检查修为’。”沈砚举起一块桃花酥诱惑她,像极了当年在溪云镇,他用糖葫芦骗她逃课的样子。
阿短刚要张嘴,一阵风吹过,满树桃花簌簌落下,把两人埋了半身。沈砚的玄色衣袍上沾着粉白的花瓣,发间还别着朵调皮的花苞,看起来哪有半分上神的威严,活像只偷喝了仙酿的花妖。
“你看,”阿短笑着摘下他发间的桃花,指尖触到他耳后那道浅浅的疤——那是去年雷劫时留下的,当时他瞒着她,只说是被药炉烫的,“连桃花都知道你在耍赖。”
沈砚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在软垫上吻了下去。桃花瓣落在他们的睫毛上、唇齿间,带着清甜的香气,像场温柔的雨。他的吻比往常深,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仿佛要把三百年的时光都揉进这个吻里。
“阿短,”他抵着她的额头喘息,花瓣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沾了层细雪,“如果……我是说如果,宝宝出生时我不在……”
“沈砚!”阿短捂住他的嘴,肚子里的宝宝像是听懂了,突然踢了她一下,力道不大,却像在说“不许说”。她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跳动强劲而有力,“你听,我的心跳在说‘不同意’。”
沈砚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笑了,伸手擦掉她脸上的花瓣:“好,听你的。”
可他夜里又去了结界边。阿短悄悄跟在后面,看见他对着青峰山的方向跪下,将自己的神血逼出指尖,滴在功德金光凝聚的铠甲上。金光越来越亮,他的脸色却越来越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太子殿下,您这样会伤及本源的。”是天界派来的暗卫,声音里带着担忧,“天帝说……若您执意耗损神元,连轮回的机会都……”
“闭嘴。”沈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的妻儿在这里,轮回于我何用?”
阿短捂住嘴,没让自己哭出声。她转身回了暖阁,从枕下摸出那本被她翻烂的《上古神诀》,借着月光开始修炼。腹里的宝宝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决心,安静地伏着,像颗等待破壳的种子。
窗外的桃花还在落,沈砚回来时,发间沾着露水和花瓣。他以为她睡熟了,轻手轻脚地躺在她身边,开始给宝宝讲星轨:“那是猎户座,看见没?最亮的那颗星,像你娘偷喝仙酿时的眼睛……”
阿短闭着眼,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进头发里。她知道,这场风雨总要来临,但只要他们三个手牵着手,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毕竟,她可是咬过上古神血、闯过观星台的雷劫、还怀了神崽的柯基神啊。她的修炼速度或许慢得让人着急,但她的爱和勇气,从来都在以最快的速度生长,像青峰山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的神,绝不放手。
夜色渐深,沈砚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轻轻的鼾声。阿短睁开眼,看着他沉睡的侧脸,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腹里的宝宝又踢了一下,像是在回应这场无声的约定。
桃花瓣还在从窗缝里飘进来,落在沈砚的发间、阿短的手背上,像无数细碎的祝福,落在这场未完的故事里,温柔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