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山的晨露总爱钻空子,阿短踩着石阶往下蹦时,裤管里的柯基尾巴尖扫过石缝,带起一串银亮的水珠,像把碎银子撒在了路上。她新换的灰布裤装是沈砚特意让人改的——前襟缝了两个鼓鼓的口袋,据说是“方便装零食”,实则是怕她圆滚滚的屁股把布料撑裂。
师父你看!”她突然停在石阶拐角,举着片巴掌大的枫叶回头喊,枫叶的红映得她鼻尖都泛着粉,“像不像上次那只小狐狸的尾巴?”沈砚背着竹编药篓,里面装着要去集市兑换的晒干灵芝与何首乌,闻言抬头看了眼。晨光透过他垂落的发梢,在石阶上投下细碎的金斑,他指尖捏着片刚被风吹落的银杏叶,淡声道:“枫叶没有狐狸毛软。”阿短突然红了脸,攥着枫叶往他身边凑。上次在山北坡遇见那只红狐时,她确实忍不住摸了摸人家的尾巴,还被沈砚敲了手背。此刻听他提起,倒像是戳破了她藏在心里的小秘密,连尾巴尖都在裤管里悄悄卷成个圈。下山的路蜿蜒如蛇,阿短蹦跳着跑在前面,时不时回头喊“师父快点”。沈砚的步子始终不紧不慢,药篓带子在他清瘦的肩上勒出浅浅的痕,却总能在她差点踩空时,用无形的灵力托她一把。有次她蹲在溪边看鱼,起身时被青苔滑了个趔趄,后腰突然撞上团温和的力道,回头正撞见沈砚垂着眼收回手,指尖还凝着层转瞬即逝的白气,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他抬眼扫了扫她磨得发亮的鞋底:“再蹦,鞋底子要磨穿了——上个月刚给你换的新鞋。”阿短吐吐舌头,却把脚步放慢了些。等沈砚走近了,突然往他手里塞了颗野栗子:“师父尝尝,昨天在后山捡的,甜得能粘住牙!”栗子壳上还沾着泥土,沈砚指尖捏着那圆滚滚的果实,忽然想起她拜师那天,也是这样把偷来的野果往他怀里塞,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
下山的路蜿蜒如蛇,阿短一会儿蹲下来看石缝里的蜥蜴,一会儿追着蓝蝴蝶跑半里地,两个口袋很快被塞满——左边装着野山楂,右边揣着圆石子,裤腰带上还别着朵沾着露水的野菊花,活像个刚从山里钻出来的小贼。
沈砚的药篓里也渐渐多了些“意外收获”:她塞进来的红浆果(据说“酸得提神”)、形状古怪的鹅卵石(“像师父画符的砚台”),还有片沾着泥土的柯基毛(大概是蹭药篓时掉的)。他向来爱干净,却没往外扔,只是在她试图把条肥蚯蚓塞进药篓时,屈指敲了敲她的脑壳:“再胡闹,今天的糖画就没了。”“哎呀!”阿短慌忙把蚯蚓放生,捂着后脑勺跟在他身后,嘴里嘟囔着“师父欺负人”,尾巴却在裤管里摇得更欢了——她知道,沈砚说这话时,其实已经默许了她的胡闹。
集市口的老槐树下,糖画张的铜勺刚舀起熬得透亮的麦芽糖。金黄的糖丝在青石板上游走,转眼间便化作只振翅的蝴蝶,引得围观孩童一片惊呼。阿短踮着脚挤进去,左边口袋里的铜板叮当作响,撞得野山楂“咚咚”跳,像揣了只小兔子。“张师傅!”她举着铜板喊,声音脆得像咬碎了冰糖,“要只柯基!短腿的那种,尾巴要翘得比耳朵高,屁股要圆滚滚的——对,就像我这样!”她说着还特意挺了挺肚子,裤管里的尾巴配合地摇了摇,引得周围一阵哄笑。穿蓝布衫的张师傅笑得眼角堆起皱纹,手里的铜勺却转了方向:“行!给你做只‘会摇尾巴’的柯基!”金黄的糖丝在石板上勾勒出圆滚滚的身子,短短的腿像四根小柱子,最妙的是那条尾巴——用糖丝缠了三圈,轻轻一碰就晃悠,活灵活现。“哇!会动的尾巴!”阿短举着糖画转圈,尾巴在裤管里摇得比糖画还欢,差点撞到卖糖葫芦的老汉。沈砚眼疾手快地拽了她一把,指尖触到她腰间的软肉,她像被挠了痒似的跳开,却故意往他身边挤,让糖画的甜香蹭到他的道袍上。“师父你看,它的屁股比我还圆!”她举着糖画凑到他眼前,糖丝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沈砚看着那只和她一样圆滚滚的糖画柯基,忽然从袖袋里摸出块油纸包,里面是刚买的桂花糕:“少吃点糖,待会儿该吃不下饭了。”“师父也吃。”阿短掰了半块桂花糕递过去,糕点的甜香混着她指尖的糖味,沈砚没接,却也没躲开,任由那半块糕点在他手背上蹭出点油光。他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油印,突然发现这丫头的指甲缝里还沾着点泥——准是早上挖野菜时没洗干净。
集市东头的杂耍班子刚敲起铜锣,穿彩衣的艺人踩着高跷翻跟头,铜锣声“哐哐”响,像敲在阿短的心坎上。她踮着脚往前凑,眼睛瞪得溜圆,嘴里还叼着半块桂花糕,活像只被逗引的小土拨鼠。“阿短。”沈砚在她身后喊,手里正拿着块灰布——和她身上穿的裤装是同一种料子,“过来看看这布做裤子合不合适。”可杂耍班子突然放出只彩绸扎的大蝴蝶,阿短“呀”地叫了一声,转头想指给沈砚看,身后却空荡荡的。卖花姑娘的竹篮在晃,挑着菜担的农夫擦肩而过,就是没见那个清瘦的身影。“师父?”阿短手里的糖画“啪嗒”掉了块尾巴。她挤开人群往回跑,撞到了卖瓷器的摊子(幸好没碎),踩脏了绣娘的绸缎(被瞪了一眼),嘴里不停喊着“师父”,声音里渐渐带了哭腔。裤管里的尾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毛茸茸的一团扫过路人的脚踝,有人惊呼“哪来的狗尾巴”,她却顾不上害羞,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就在她慌得快要原地转圈时,手腕突然被轻轻拉住。回头一看,沈砚正站在布庄门口,手里的灰布还搭在臂弯里,另一只手里捏着个柯基形状的泥人——圆滚滚的身子,短短的腿,和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跑什么?”他声音依旧清淡,眼底却藏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刚才喊你三声,你光顾着看蝴蝶了。”阿短鼻子一酸,眼泪“啪嗒”掉在他手背上:“我以为把你弄丢了......”她攥着他的袖子不放,指节都发白了,“师父不许走那么快!你的步子比兔子还大!”沈砚低头看了看被她攥皱的袖子,又看了看她沾着糖霜的嘴角,突然用那块灰布替她擦了擦脸:“笨东西。”语气里却没了往日的清冷,指尖擦过她脸颊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琉璃。
重新牵着手往前走时,阿短把沈砚的袖子攥得紧紧的,指缝里还能摸到他道袍上细密的针脚。路过卖泥人的摊子,她盯着那只柯基泥人看了半晌,沈砚默默付了钱;听见卖糖人的吆喝,她吸着鼻子望过去,他便买了支缠着糖丝的凤凰递给她——虽然她更想要柯基形状的,但还是乖乖接了过来。“师父你看!”她突然拽了拽沈砚的袖子,指着前面的胭脂铺门口,“那不是小红吗?”只见只火红的狐狸正蹲在胭脂铺的台阶上,看见阿短,立刻摇着尾巴跑过来,嘴里还叼着朵野蔷薇,花瓣上沾着露水,正是上次在山北坡救过的那只小红!“小红!”阿短惊喜地蹲下来,差点把手里的泥人摔了,“你怎么来啦?你的腿好利索了?”她记得上次分别时,小红的后腿被猎人的夹子划伤,还是她用麻线给包扎的。小红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背,喉咙里发出亲昵的呜咽,然后把野蔷薇往她怀里塞,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邀功。阿短这才发现,它腿上的麻线还在,只是伤口处的血迹新添了些,想必是又受了伤。“你的腿怎么了?”阿短心疼地摸了摸它的耳朵,指尖触到它毛茸茸的头顶,“是不是又被猎人追了?我跟你说过要躲着那些带弓箭的......”小红呜咽着摇了摇头,用嘴叼着她的裤脚往巷子里拽,尾巴焦急地扫着地面,像是有什么急事。阿短回头看了看沈砚,见他微微颔首,便跟着小红往巷子里走。
这巷子可真深,两侧的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青砖,阳光只能照进一小截,像被谁用剪刀剪了个口子。空气里飘着股淡淡的腥气,阿短吸了吸鼻子,总觉得不太对劲,可小红还在前面拽着她的裤脚,尾巴摇得很欢。“小红,你要带我去哪呀?”阿短的脚步慢了下来,巷子里安静得可怕,连麻雀的叫声都听不见。只有两人一狐的脚步声,“嗒嗒”地响,像敲在鼓上。小红却只是拽着她往前,尾巴绷得笔直,像根拉紧的弓弦。走到巷子尽头的破庙前,它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朝阿短摇了摇尾巴,然后钻进了庙门。阿短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破庙里到处是蛛网,供桌上的泥菩萨缺了只胳膊,墙角堆着些干草,像是谁在这住过。她刚跨过门槛,身后突然“砰”的一声,庙门竟自己关上了!“小红?”阿短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泥人差点掉在地上。她转身想去开门,却见破庙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个高大的身影。那身影毛茸茸的,长着颗野狼的脑袋,獠牙闪着寒光,嘴角还挂着血丝,活像从话本里跳出来的恶鬼。“狼、狼妖!”阿短吓得腿一软,“噗通”坐在地上。她以前总跟沈砚开玩笑,说“要是遇到狼妖,我就用尾巴抽它的脸”,可真见了狼妖,她连站都站不起来,尾巴紧紧夹在腿间,抖得像筛糠,牙齿都在打颤。“小柯基,倒是肥嫩。”狼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粗哑得刺耳,“那狐狸说的没错,果然有只细皮嫩肉的小妖送上门来,够爷爷啃三天的。”阿短猛地看向躲在狼妖身后的小红,只见它缩在阴影里,耳朵耷拉着,眼睛里满是恐惧,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道歉。
原来小红是被胁迫的!阿短心里又气又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狼妖朝自己扑过来,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差点把她熏晕过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破庙的木门突然“哐当”一声被震碎!木屑纷飞中,沈砚的身影逆光而立,素色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还捏着那块没送出去的灰布,另一只手两指夹着张黄符,符纸无风自动,泛着淡淡的白光。他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阿短,又看了看那只张牙舞爪的狼妖,眼底的寒意比青崖山顶的积雪还冷,声音却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放开她。”
狼妖显然没把这个清瘦的道士放在眼里,咧开嘴露出两排獠牙,涎水都快滴到地上了:“哪来的臭道士,敢管爷爷的闲事?看我不把你撕成碎片,和这小柯基一起炖成一锅!”它挥着爪子就朝沈砚扑过去,指甲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毒。沈砚甚至没动脚步,只是指尖轻轻一弹。那张黄符凭空飘到他身前,符纸“唰”地展开,瞬间化作道白光,像面坚不可摧的墙。狼妖“嗷”的一声撞在白光上,像只被弹飞的皮球,“砰”地撞塌了半面土墙,扬起一阵灰尘。“咳咳......你、你是......”狼妖趴在地上吐了口血,看着沈砚的眼神里满是惊恐,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传说。沈砚没理它,径直走到阿短身边,弯腰把她抱了起来。阿短像只受惊的小兽,死死攥着他的道袍前襟,把脸埋在他胸口,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他的怀抱不算宽厚,却结实得很,带着淡淡的药香,瞬间驱散了她所有的恐惧,连牙齿打颤的频率都慢了些。“师父......”她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觉得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是生气,气得指尖都在颤。狼妖见势不妙,挣扎着想逃,却被道白光捆了个结实,像只待宰的猪。它在地上翻滚嘶吼,咒骂声不堪入耳,什么“臭道士不得好死”“放开爷爷”,听得阿短都皱起了眉头。沈砚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阿短,见她只是受了惊吓,没受伤,脸色才缓和了些,然后抬眼看向缩在角落的小红。小红浑身发抖,却还是瘸着腿走到沈砚面前,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裤脚,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求饶。“师父,它是被逼的......”阿短从沈砚怀里探出头,抽抽噎噎地说,“它肯定不是故意的......”沈砚没说话,只是指尖凝出道白光,轻轻落在小红受伤的腿上。白光闪过,小红腿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那圈脏污的麻线都变得干净了。小红惊讶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感激,用舌头轻轻舔了舔沈砚的鞋尖。“说吧,怎么回事。”沈砚的声音依旧冰冷,却没再为难小红。小红用爪子在地上划着,原来它的父母被狼妖抓了,关在山林的洞穴里。狼妖说只要它诱骗一只小妖来,就放了它的父母。
它在集市上认出阿短后,心里一直很挣扎,却又不敢违抗狼妖的命令,只能偷偷在巷子里留下野蔷薇做记号——那是上次阿短教它的,说“遇到危险就留花做记号,我会看懂的”。阿短听得心里发酸,从沈砚怀里挣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小红身边,用手摸了摸它的头:“对不起,我刚才还怪你......”小红用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背,摇了摇尾巴,像是在说“没关系”。沈砚看着地上还在咒骂的狼妖,指尖白光一闪,狼妖突然像被抽走了力气,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呜呜”的哼唧声,像只被拔了牙的狗。“去把你父母带过来。”沈砚对小红说,声音缓和了些。小红眼睛一亮,立刻瘸着腿跑出破庙。没多久,便领着两只毛发有些花白的红狐回来,想必是它的父母。老狐狸看到沈砚,立刻匍匐在地,嘴里发出感激的呜咽,那姿态,比见了山神还恭敬。沈砚没理会它们的道谢,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灰布,重新替阿短擦了擦脸——刚才她趴在地上,脸颊沾了不少灰尘,像只刚从泥里打滚的小柯基。“还能走吗?”阿短点点头,却把腿往他身边凑了凑——刚才吓软了腿,现在还没力气站直,膝盖都在打颤。沈砚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又看了看那三只红狐:“走吧,我送你们回山林。”阿短趴在沈砚怀里,突然想起刚才狼妖被弹飞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师父,你刚才那下好厉害,像弹弹珠一样把它弹飞了!”沈砚低头看了看她沾着灰尘的鼻尖,又看了看她露在裤管外的尾巴尖,声音放轻了些:“以后不许再跟陌生人走,不管对方是谁,哪怕是你认识的小狐狸。”
“知道了......”阿短小声嘟囔,把脸往他怀里埋得更深了。他的道袍上有淡淡的药香,混着阳光的味道,闻着让人安心,刚才被吓坏的小心脏,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回山的路上,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像被谁用墨笔描了又描。沈砚抱着阿短走在前面,药篓挂在臂弯里,里面的何首乌和灵芝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发出“咚咚”的轻响,像在打节拍。三只红狐远远地跟在后面,小红最活泼,时不时跑到前面,给他们叼来颗野果(沈砚没要)、一朵小野花(阿短插在了发间),然后飞快地跑回去,尾巴在夕阳下划出道火红的弧线。“师父,你刚才为什么不用更厉害的法术呀?”阿短趴在沈砚怀里,手指揪着他的道袍衣角玩,“比如像话本里写的那样,一道天雷劈下来,把那狼妖劈得外焦里嫩?”沈砚低头看了看她揪得皱巴巴的衣角,又看了看她发间那朵歪歪扭扭的小野花,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天雷是用来净化邪祟的,那狼妖虽恶,却还没到要遭天谴的地步。”他顿了顿,声音像山涧水漫过青石,“修行者动手,是为了止恶,不是为了逞凶。”阿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想起沈砚刚才弹飞狼妖时,眼里没有丝毫戾气,只有平静,像在处理药圃里的杂草。她偷偷抬眼打量他的侧脸——夕阳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连下颌线都透着股清冷的温柔,明明是个厉害角色,却总把自己藏得像株普通的药草。
走到半山腰的溪水边,沈砚把她放下来,让她坐在块光滑的青石上。溪水潺潺流淌,映出她圆滚滚的影子,耳朵还耷拉着,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本来她也就是狗。他从药篓里拿出水囊,倒了些温水递给她,又从里面摸出个油纸包——是刚才在集市买的桂花糕,还带着余温。“吃点东西。”他把桂花糕放在她手里,自己则蹲在溪边洗手,指尖沾着的灰尘被溪水冲走,露出干净修长的指节。阿短咬了口桂花糕,甜香在舌尖化开,刚才的恐惧好像也被这甜味冲淡了些。她看着沈砚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素色道袍的后背沾了块灰——想必是刚才破庙门被震碎时溅上的。她悄悄起身,走到他身后,想用袖子替他擦掉,却又不好意思,手在半空停了半天,还是缩了回来。小红领着父母走过来,老狐狸朝沈砚深深鞠了一躬,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道谢。然后叼起小红,往山林深处走去。小红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火红的尾巴在夕阳下划出道明亮的弧光,像是在说“后会有期”。“再见啦小红!”阿短挥着手里的桂花糕喊,看着它们消失在树林里,心里五味杂陈。刚才还以为被朋友背叛,现在却觉得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师父,你说小红以后会好好的吗?”她重新坐回青石上,踢着溪水玩,水花溅湿了裤脚,凉丝丝的。“会的。”沈砚坐在她身边,从药篓里拿出颗野栗子,用指尖轻轻一捏,栗子壳就裂开了,露出里面饱满的果仁,“经此一事,它会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像你,以后不会再随便跟人走了吧?”阿短被说中了心事,脸颊发烫,低头把栗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我以为小红是朋友嘛......”她嚼着栗子,突然想起刚才在破庙里,沈砚破门而入的样子——他明明可以从门缝里进来,却偏要把门震碎,大概是怕她在里面受委屈,想快点见到她。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甜甜的,像吃了蜜一样。她偷偷往沈砚身边靠了靠,肩膀碰到他的胳膊,他没躲开,只是把水囊往她面前推了推:“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夕阳渐渐沉到山后面,把天空染成了橘子色。沈砚背起药篓,弯腰把阿短抱了起来——她刚才踢水玩得太欢,现在又懒得走路了。“走了,再晚药圃的灵芝该被夜露打湿了。”“师父,”阿短突然搂住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你是不是很厉害呀?比那些画本里的神仙还厉害?”沈砚的脚步顿了顿,怀里的小丫头热乎乎的,像揣了个小暖炉。他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谷,声音比晚风还轻:“厉害不厉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阿短,见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过来,突然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重要的是,以后不许再把自己置于险境。”阿短没追问,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他颈窝有淡淡的药香,混着阳光的味道,闻着让人安心。她偷偷用尾巴尖勾住他的道袍带子,像系了个看不见的结,心里想:以后就算遇到再厉害的妖怪,只要师父在,就什么都不怕啦。回到青峰山时,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沈砚把阿短放在她的卧房门口,又从药篓里拿出个东西递给她——是那个柯基形状的泥人,刚才在破庙里掉了,他居然捡了回来,还擦干净了上面的灰。“明天不许赖床,要去药圃除草。”他站在门口,月光落在他身上,像披了层银纱。“知道啦师父!”阿短接过泥人,笑眯眯地说,“师父也早点睡,今天辛苦啦!”沈砚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进了卧房,才转身回房。走到自己的卧房门口,他忽然摸了摸后背——那里的灰已经被谁悄悄擦掉了,留着块淡淡的湿痕,像是被谁用袖子蹭过。他低头笑了笑,推开了房门,案头的油灯亮起,照在摊开的符谱上,上面画着张护符,符胆处特意多加了道弧线,像条摇摇晃晃的尾巴。阿短躺在床上,抱着柯基泥人,闻着枕头上淡淡的药香——那是上次沈砚替她换枕套时,不小心沾染上的。她摸着泥人圆滚滚的屁股,突然咯咯笑起来,今天虽然被吓坏了,却也发现了师父的小秘密:原来他一点都不冷,还会像弹弹珠一样弹飞狼妖,会记得捡回她掉的泥人,会把她护在怀里......窗外的月光洒在床前,像铺了层白霜。阿短抱着泥人,很快进入了梦乡。梦里她又变成了柯基原形,摇着尾巴跟在沈砚身后,他背着药篓,她叼着野蔷薇,两人一狐(小红也来了)在夕阳下散步,影子被拉得老长,像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