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索家倒台的喧嚣尚未平息，琉岛又易帜。整个龙国仍在沸腾。锣鼓鞭炮声塞满了京都的大街小巷，一派喧嚣。新任元首沈正强忙得脚不沾地。
铁柱和青鸾却没去凑这热闹。在京都与安诺道别后，两人便直奔京郊云雾缭绕的司空山门。
古朴的山门石阶布满苍苔，透着一股世外的清冷，与外界的喧天喜乐格格不入。
“母亲留下的秘录，就在山门深处的‘守心阁’。”青鸾的声音清冽，在山间荡开。铁柱紧跟着她，心里期待着了解蜗国、影流，还有青鸾母亲的一切。
刚踏进正殿，两人同时愣住了。
殿内红绸高挂，灯笼成排，巨大的“囍”字贴在堂中。酒香混着檀香，弥漫在张灯结彩的空气里。司空家核心成员几乎全在，脸上都堆满了真挚的、带着敬畏的喜气。主位上，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家主司空无尘，罕见地穿了一身暗红锦袍，脸上是欣慰的笑。
“主上......青鸾......可算到了......”司空无尘立刻起身迎上，目光扫过铁柱时，敬畏更深。
青鸾清冷的脸上难得显出愕然：“家主？这是......”
司空无尘朗声大笑：“哈哈哈！傻丫头！这是主上特意吩咐的！主上神威盖世，平定琉岛，斩海皇，灭影流！你与主上患难情深，更得安诺姑娘首肯，今日便是司空家嫁女的大喜日子！老朽亲自主婚，为你们完礼！”
青鸾清冷的眸子猛地一颤，白皙的脸颊迅速飞起红云，下意识看向铁柱。“主上......这......是您安排的？”
青鸾的声音微颤。她原以为最多是铁柱私下里一个见不得光的情人，从未奢望过这般大张旗鼓的婚礼。
铁柱微微颔首，目光掠过满堂喜色，停在笑容满面的司空无尘脸上。
这些，确实是他电话让司空无尘安排的。当初司空家归顺的条件，就有迎娶青鸾和协助前往琉岛两项。虽说司空族如今真心归附，但答应的事，总要做到最好。
更何况，铁柱本就是重情重义之人。一场婚礼，给心爱的女人，他乐意之至。
青鸾对上铁柱灼热询问的目光，心头一紧，清冷的眸子漾起水光：“多谢主上......”
“还叫主上？”铁柱笑了笑，牵起青鸾的手走向喜堂。
“那......叫夫君......还是老公......”青鸾垂着头，羞得话都说不利索。
一名妇人笑着上前，拉着她往里屋走。
婚礼就在这看似仓促却又水到渠成的氛围中开始了。
仪式古朴简约。
在先祖牌位前，在满堂宾客的注视下，在铁柱含笑的凝视中，身披大红嫁衣、更显清丽绝伦的青鸾，缓缓走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三拜礼成，红绸牵心。
觥筹交错，宴席喧闹。
青鸾被女眷簇拥着先送去洞房。铁柱则被热情的长老们拉着灌酒。
他酒量如海，来者不拒，气氛火热。
月上中天，喧嚣渐歇。
铁柱摆脱了热情的族人，带着几分微醺酒意，踏着月色走向洞房。
红烛透过窗棂，晕开暖光。
就在铁柱的手即将触到雕花木门时，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主上，且慢一步。”
铁柱回头。司空无尘不知何时已站在回廊阴影里，脸上全无宴席时的开怀，只剩化不开的沉重沧桑。他手中捧着一个被符咒层层封印的锦盒，旁边，赫然叠放着一件染着大片干涸暗褐色血迹、破碎的月白衣衫。
“族长？您这是？”铁柱心头一凛，酒意瞬间散去大半。
“主上，请随我来。”司空无尘示意铁柱随他进隔壁一间静谧的偏厅。
厅内只一盏孤灯，光线昏暗。
司空无尘小心翼翼打开锦盒。里面并非金银，而是一盏造型古朴的青铜油灯。灯芯处，一点幽蓝火苗如豆，顽强跳动。灯旁，还有一卷非金非玉的黑色卷轴。
“这是？......”铁柱目光瞬间被油灯吸引。
“这是青鸾母亲，司空慧的本命魂灯。”司空无尘声音沙哑，带着刻骨痛楚，“灯未灭，魂未亡。”
铁柱瞳孔骤缩：“青鸾的母亲......还在世？”
“是，也不是。”司空无尘的目光落在旁边那件染血破碎的衣衫上，仿佛陷入久远回忆，声音低沉缓慢：
“慧儿她......二十年前并非死在针对影流的任务里。她的任务......远比青鸾知道的复杂。是潜入蜗国，打入‘阴阳师’内部。”
“阴阳师？”铁柱皱眉，“倭国不仅有忍者，还有这路？”
“嗯，两派势同水火！阴阳师侍奉鬼神，沟通阴阳，自诩正统，视影流那些只懂杀伐的阴影刺客为异端邪祟。双方因信仰、资源、对圣物的争夺，仇深似海，厮杀千年。慧儿的任务，就是以‘流浪巫女’身份，凭司空家底蕴，获取阴阳师信任，潜伏其中，刺探影流核心机密，并挑起两教争斗。”
铁柱凝神静听。
“慧儿天赋卓绝，心思玲珑，很快在蜗国阴阳师界崭露头角，甚至接触到了贺茂、宫本这样的核心世家。她传回的情报，多次让家族和龙国免于大难。然而......”
司空无尘的声音陡然苦涩，充满无力：“情之一字，最是难料......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一个温润如玉、才华横溢，对阴阳之道有着纯粹追求的年轻阴阳师——贺茂千夜！”
“贺茂千夜......”铁柱默念，“青鸾的父亲？”
“嗯！他是当时贺茂家旁系中最惊艳的天才，性情温和，不喜争斗。慧儿与他......志趣相投，情愫暗生，最终......珠胎暗结，有了青鸾。”
司空无尘看向洞房方向，眼中满是痛惜怜爱。随后，又爆出刻骨恨意。
“影流发现了慧儿是卧底，设下死局伏杀。目标本是慧儿和她掌握的情报。千夜......千夜他为了保护身怀六甲的慧儿，用身体......用他所有的力量......挡下了影流之主‘劫’的致命一击。他......当场神魂俱灭，尸骨无存......”
“慧儿身受重创，悲痛欲绝。眼看就要香消玉殒，为保住腹中孩子，保住千夜最后的血脉......她......引动了贺茂家一项禁忌秘术——‘以身饲魂’！她将自己残破的灵魂与千夜一点残魂碎片强行融合，献祭自身，化作了贺茂家当代家主、最强阴阳师贺茂忠行的‘式神’。”
“只有这样，她才能在式神契约下保住性命，保住腹中的青鸾！她的真灵被束缚在贺茂忠行的式神空间内，与这魂灯相连，所以灯虽弱，未灭！她......是以‘式神’之身，在贺茂忠行的掌控下，‘活’在蜗国！”
静室死寂。只有青铜魂灯的幽蓝火苗无声跳动，映着司空无尘脸上的悲愤和铁柱眼中翻腾的怒火。
式神！
非生非死，失去自由，沦为工具！
这就是青鸾母亲的“活”法。这就是司空无尘隐忍二十年、不敢告知孙女真相的原因。这真相，比死亡更令人窒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