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染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喧闹的广场，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冷水，瞬间让所有嘈杂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擂台上那道月白色的纤细身影上。惊愕，好奇，难以置信，幸灾乐祸……种种情绪在空气中交织碰撞。
聚气七层！她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临阵突破了？！
云瑶脸上的倨傲和挑衅瞬间凝固，转为一丝猝不及防的惊疑。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面那个她一直视为蝼蚁的旁支废物，气息在踏上擂台的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之前的隐忍内敛，而是一种……如同深海般平静，却又暗流汹涌的压迫感！
但惊疑只是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深的嫉恨取代。突破又如何？不过是聚气七层！她云瑶乃是地字班天才，早已是聚气九层巅峰！距离凝液只有一步之遥！岂是这侥幸突破的废物能比？
“哼，装神弄鬼！”云瑶压下心头那丝不安，冷笑一声，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凌厉的剑气瞬间锁定云染，“既然你自取其辱，我就成全你！”
话音未落，她身影已动！剑光如匹练，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刺云染面门！一出手，便是毫不留情的杀招！地阶下品剑法——《流云追月》！
她要速战速决，以绝对的实力碾压，将这个屡次让她丢尽颜面的旁支废物，彻底踩在脚下！
面对这迅疾狠辣的一剑，云染却仿佛未曾看见。她甚至没有取出任何兵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着剑尖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十丈，五丈，三丈……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她眉心皮肤的刹那——
她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绚烂夺目的灵光。
她只是微微侧身，脚下步伐如同行云流水，玄妙无比地踏出一步。
那凌厉无匹的剑光，竟擦着她的衣角掠过，连一根发丝都未曾斩断！
仿佛她早已预判到了剑势的所有变化，提前站在了最安全的位置。
“什么？！”云瑶瞳孔骤缩，心中骇然！她的流云追月剑法以速度诡变着称，同阶之中罕有人能如此轻描淡写地避开！这废物怎么可能？！
她不信邪！剑势一转，化作漫天剑影，如同流云蔽月，笼罩向云染周身大穴！
然而，云染的身影在那密集的剑影中，却如同鬼魅般飘忽不定。她的步法并不快，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以最小的幅度，最精准的角度，避开所有攻击。月白色的衣袂飘飞，宛如在剑刃上起舞，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优雅与从容。
台下早已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擂台上这诡异的一幕。一个聚气九层巅峰的地字班天才，全力施展地阶剑法，竟然连一个刚刚突破聚气七层的黄字班弟子的衣角都碰不到？！
这怎么可能？！
“她的步法……有古怪！”
“不对！不是步法！是预判！她好像能看穿云瑶师姐的所有招式！”
“这是什么身法？从未见过！”
云瑶越打越是心惊，越打越是烦躁！她感觉自己所有的攻击都像是打在了空处，那种全力一击却无处着力的感觉，让她几欲吐血！
“你就只会躲吗？！废物！”她气急败坏地嘶吼，剑法越发凌乱，破绽频出。
就在这时，一直闪避的云染，终于出手了。
她并指如刀，指尖萦绕着淡蓝色的水光，看似随意地向前一点。
目标，并非云瑶的要害，而是她剑法中一个因为急躁而露出的、极其细微的灵力衔接破绽！
“嗤——”
一道细微却凝练无比的水流，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刺入那个破绽！
云瑶只觉手腕猛地一麻，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体内流畅运转的灵力骤然一滞！那漫天剑影瞬间溃散！
破绽被抓住了！
云染眼中精光一闪，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脚下步伐再变，如同附骨之疽般贴近云瑶！双手疾挥，数道高度压缩的“水流刃”如同狂风暴雨般，斩向云瑶因灵力滞涩而露出的各处空门！
快！准！狠！
不再是之前那种被动闪避，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的凌厉反击！
云瑶仓促间挥剑格挡，却被那蕴含着奇异震荡之力的水流刃震得手臂发麻，气血翻涌，连连后退！
“嘭！嘭！嘭！”
密集的碰撞声如同雨打芭蕉！
云瑶空有修为优势，却在云染那精准到可怕的预判和连绵不绝、专攻破绽的攻击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狼狈招架！
她引以为傲的剑法，在云染面前仿佛成了满是漏洞的筛子！
“不可能！这不可能！”云瑶心态彻底失衡，发出不甘的尖叫，试图强行催动秘法提升灵力，做最后一搏！
然而，就在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
云染的身影如同幻影般一分为三！三道月白身影从不同角度同时攻向云瑶！
水镜幻身！
云瑶瞳孔放大，根本分不清孰真孰假，下意识地挥剑斩向正前方那道身影！
“噗！”
幻影破碎！
而云染真正的本体，却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身侧，一记看似轻柔、却蕴含着磅礴暗劲的手掌，轻轻印在了她的后心之上。
“流水叠浪劲！”
“噗——！”
云瑶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前飞扑出去，重重摔落在擂台边缘，手中长剑“哐当”一声脱手落地。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只觉得浑身经脉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灵力涣散，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败了！
她竟然……败了！败给了一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黄字班的、刚刚突破聚气七层的废物！
巨大的屈辱和难以置信，让她眼前一黑，直接气晕了过去。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擂台上那个缓缓收掌、神色依旧平静无波的月白少女，看着她脚下那个昏迷不醒、狼狈不堪的云瑶。
以聚气七层修为，越两阶，完胜聚气九层巅峰的地字班天才！
而且，赢得如此……轻松？诡异？
这真的是那个曾经在广场上狂笑、在黄字丁班垫底的“疯子”云染吗？
不知过了多久，裁判执教才如梦初醒，声音干涩地宣布：“胜者，黄字丁班，云染！”
哗——！
如同堤坝决口，巨大的哗然声瞬间爆发开来！
“赢了！真的赢了！”
“我的天！越两阶完胜！这云染是怪物吗？！”
“她那是什么身法？什么攻击？太可怕了！”
“黄字班……要变天了啊！”
惊叹声，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广场。
木小雅和铁牛、石头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力挥舞着拳头。赵莽三人也在人群中，看着擂台上的云染，眼神充满了敬畏与感激。
云染对台下的喧哗充耳不闻。她缓缓抬起手，感受着体内那奔腾不息、圆融自如的灵力，和识海中那清晰无比的、属于她自己的“自在”之意。
突破了瓶颈，凝聚了属于自己的“意”，这一战对她而言，收获远比一场胜利更大。
她看了一眼昏迷的云瑶，眼神没有任何波澜，转身，准备走下擂台。
就在这时——
“且慢。”
一个清冷低沉，却带着无形威严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压下了所有的喧哗。
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一道玄色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擂台之下。
夜珩负手而立，抬眸望着台上的云染，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沉静的审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云染身上，转移到了这位突然出现的、学院真正的天之骄子身上。
他要做什么？
夜珩的目光在云染身上停留片刻，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你的‘意’，尚可。”
简单的四个字，却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每个人心头！
尚可？！
能让眼高于顶、从不对弟子假以辞色的夜珩殿下，亲口评价一句“尚可”，这已经是无上的荣耀！
云染的心脏也是猛地一跳，迎上他那深邃的目光，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夜珩顿了顿，话锋忽然一转，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
“但，仅此而已吗？”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云染身上：“问道擂，问道于心。你的‘自在’，便是避而不战，伺机偷袭吗？”
这话语，带着毫不留情的质问！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云染怔住了。他……是在指责她的战斗方式？
夜珩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继续冷声道：“真正的自在，非是取巧，非是闪避。”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是直面！”
“是碾压！”
“是以绝对的力量，粉碎一切阻碍！”
“你的道，若只限于此，终是下乘！”
话音落下，他猛地抬手，并指如剑，隔空朝着擂台一侧那根需要数人合抱的、测试力道的玄铁巨柱，轻轻一划！
没有灵力光芒，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透明涟漪，如同微风般拂过玄铁巨柱。
下一秒——
“嗤……”
一声轻响。
那根坚不可摧的玄铁巨柱，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割，沿着那道涟漪的轨迹，缓缓地、平滑地一分为二！上半截柱身沿着切面缓缓滑落，“轰”地一声砸在擂台上，激起漫天尘土！
断面光滑如镜！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被轻易斩断的玄铁巨柱，又看看那个收指而立、神色淡漠的玄衣男子，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是什么实力？！这是什么境界？！
云染也彻底震撼了！她看着那平滑的断面，感受着那一击中蕴含的、返璞归真却又霸道无匹的“意”，心脏狂跳，血液沸腾！
直面！碾压！粉碎！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真正的自在！
她之前那点因为突破和胜利而产生的沾沾自喜，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广阔、更加坚定的向往！
夜珩收回目光，不再看任何人，转身，玄衣飘动，消失在人群之中。
只留下满场死寂，和擂台上那个看着玄铁柱断面、眼神灼热如同燃烧的少女。
云染缓缓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明白了。
她的路，还很长。
但，她不会止步。
她抬起头，望向夜珩消失的方向，眼中再无迷茫，只剩下如同磐石般的坚定，和一往无前的锐利。
终有一日，她也会拥有那样……斩断一切的力量！
问道擂之后，云染的名字，如同旋风般席卷了整个青云灵院底层。越两阶完胜云瑶，临阵突破聚气七层，更是得到了夜珩殿下亲口“尚可”的评价（虽然后面被训斥了），这一切都让她成为了无数外门、黄字班弟子仰望和议论的焦点。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云染，却异常平静。
那日擂台上，夜珩那斩断玄铁柱的一指，和那句“直面、碾压、粉碎”的质问，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彻底重塑了她对“力量”和“道”的认知。
她不再满足于之前的闪避、取巧、伺机而动。她要的，是堂堂正正、以绝对实力碾压一切阻碍的自在！
回到那处与世隔绝的山谷，她的修炼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不再仅仅专注于《凝水诀》的精细操控和《炼神诀》的神魂锤炼，而是开始尝试将水的“柔”与“刚”，“静”与“动”更加极致地融合。
她在七彩仙霖湖畔，对着奔流的瀑布，一次次地挥拳，出掌，试图将磅礴的水灵力凝聚于一点，爆发出摧山断岳的威力。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凝聚水流刃，而是开始尝试模拟夜珩那一指的意境，将精神力与灵力极致压缩，追求那无坚不摧的穿透与破坏。
她也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了对那三片九天仙莲花瓣的感悟上。花瓣中蕴含的不仅仅是磅礴的生机，更有一丝九天仙莲本身蕴含的、超脱物外的“道韵”。她试图去理解、去共鸣，将其融入自身的“自在”之意中。
夜珩依旧如往常般，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他留下的修炼资源，以及那处七彩仙霖湖和竹楼，便是对她最大的支持。偶尔他出现，看到云染那近乎自虐般的苦修和眼中那越来越清晰的锐意，冰封的眼底，会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许。
时间，在这专注而疯狂的修炼中，再次悄然流逝。
这一日，云染正盘膝坐在湖畔，心神完全沉入对仙莲花瓣道韵的感悟之中。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一株扎根于混沌、摇曳于星空的巨大莲影。莲开九品，每一品都蕴含着一种极致的大道真意。有包容万物的生命之力，有净化一切的圣洁之光，有超脱轮回的永恒之意……
她的“自在”之意，在这浩瀚的莲影道韵冲刷下，开始发生某种玄妙的变化。不再仅仅是挣脱束缚、掌控命运的渴望，更融入了一丝如同莲出淤泥而不染的“超脱”，一丝如同水润万物而不争的“包容”，一丝如同星空般浩瀚的“格局”……
一种更加圆融、更加宏大、也更加坚定的“意”，在她识海中缓缓凝聚、成型！
与此同时，她丹田内那早已饱和的灵力，在这股全新“意”境的引动下，如同受到了某种召唤，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压缩！
七彩仙霖湖的灵气，仙莲花瓣散逸的道韵，如同百川归海般，疯狂涌入她的体内！
那层聚气七层到八层的壁垒，在这股洪流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轰然破碎！
灵力奔腾，经脉拓展，神识暴涨！
聚气期，八层！
而且，并非初入，而是直接稳固在了八层中期！
云染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清澈依旧，却仿佛倒映着整片星空，深邃而浩瀚。周身气息圆融通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强大。
她抬起手，指尖一缕淡蓝色的水灵力萦绕，心念微动。
那缕水灵力瞬间凝聚，不再是薄刃，也不再是激流，而是化作了一朵微型的、缓缓旋转的、栩栩如生的九瓣莲花！莲花之上，隐隐有七彩霞光流转，散发出纯净、圣洁而又蕴含着恐怖能量的气息！
以水化形，意蕴道韵！
这是她对自身“道”与“意”理解达到一个新高度的标志！
她看着指尖那朵微小的水莲，嘴角微微扬起。
现在的她，若是再对上云瑶，根本无需任何闪避技巧，仅凭这蕴含着她全新“自在之意”的一击，便能将其彻底碾压！
她抬起头，望向竹楼的方向。
是时候，去那个地方了。
问道擂十连胜的奖励——剑冢感悟的机会，她还没有使用。
如今修为突破，意境升华，正是前往剑冢，汲取先贤剑意，进一步锤炼自身之“意”的最佳时机！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眼中闪烁着期待与坚定的光芒。
剑冢，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