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特罗斯返回庄园。他抬头望向山顶灯光下的庄园，那轮廓如同张开饕餮大口的巨兽，他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
“听说您要给庄园改名？”傅悉垂手侍立，“特罗斯庄园，确实不错。”
一块玉块被呈到特罗斯面前。这是庄园前主人的饰物，从餐厅大门上卸下来的，上面刻着饕餮图案与铭文。
“神兽能吞万物，物尽则兽亡。”傅悉轻声念出铭文，“很符合这神兽的特性。”
当年特罗斯刚成为新主人时，正是傅悉告诉他这些。那时老主人刚过世，傅悉作为新任管家，并未全盘托出铭文深意，只说这神兽纹样极为珍奇。特罗斯被精美的图案吸引，执意让工匠将饕餮复刻成门饰，任凭傅悉如何劝阻都无济于事。
自那以后，特罗斯的朋友们便再未踏足庄园。
庄园宴会上，曾有宾客对门饰图案议论纷纷，特罗斯只淡淡回应：“这是镇门的威风神兽。”众人闻言皆缄口——他们都清楚这位新贵的发家史：用大炮轰退竞争者，闯森林古城堡掠夺珍宝，连贵族旧族都曾被他震慑。当年他回到自幼离别的贵族庄园，宣称斩杀了守宝狼、当过猎人时，全族人都目睹了他脱胎换骨的蜕变。
特罗斯家族是延续数世纪的古老家族，昔日他们的宴会请柬与教皇谕令等值。作为大领主，家族涉足酿酒、粮食、布匹等民生产业，连国家进口火药都要经他们的船队。即便在战时，敌对势力的使者见到特罗斯家族成员，也需客客气气。
老特罗斯曾在山林中豢养一支卫队看守宝藏，却被亲信老司空雷盗走藏宝图，密告国王——只因受不了永无止境的守宝任务，无法归家。
如今小特罗斯深得国王信任，用珠宝助王室扩张版图，再无敌手。国王甚至将国家要务移至首相府邸处理，仿佛特罗斯的权势已盖过王室。
“阁下的管家真是得力。”国王曾对特罗斯赞许傅悉。
特罗斯想了想答道：“庄园的门饰就是他修缮的。”
“天啊，”国王惊叹，“比起那东方国度的宝物，倒显得我国库空荡了。”
“陛下所言极是。”特罗斯微微欠身，“微臣正有此意，我国的坚兵利炮随时听候调遣。”
国王轻咳两声：“这主意极好，只是王室出兵总得有由头，总不能让人说我们是为了抢那饕餮纹样吧？”
“臣明白。”特罗斯颔首，“臣更想要的是那里的茶叶与丝绸，总会有机会的。”
这番对话让侍立一旁的傅悉坐立难安。比起家族血统，他更在意自身的处境。
这位新任管家时常明哲保身。面对荒漠中前来取水的人，他从未流露同情——毕竟他是特罗斯的管家。想当年老主人无亲无故，死后还是傅悉求助教会才得以安葬。傅悉家族世代为贵族当差，祖父与父亲都死于领地战争，他深知领主们的争夺中，倒霉的从来都是下属与农民。
特罗斯曾肆意压低粮价，逼得农民暴动。可他只抛给众人几个甜瓜，便轻易瓦解了这场骚乱。如今那些农民或牧马或赶驼，在沙漠中讨生活，即便偶遇特罗斯的车队，也只敢行注目礼，直到扬起的沙尘将他们吞没。
“你后来给他们送水，做得对。”回程的马车上，特罗斯突然开口，“但光有仁慈不够，还得配上大棒，懂吗？”
傅悉默然颔首。
“告诉牧人，喂完马和骆驼，把庄园的杂草除干净。”特罗斯望着车窗外自家庄园——那里比荒漠更显荒芜，只有漫天黄沙，“别让我再看见半根野草。”
“是。”傅悉低眉应道。
他深知管家与主人之间从不是朋友，而是疏离的服从与被奴役。主人晨起见客若衣着不合体，管家该做的是前一晚备好衣物；若清晨才发现不妥，管家便得立刻更换——他永远不能反驳，只能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