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年间的中原大地,在柴荣的励精图治下焕发出新的生机。
然而放眼四海,这个正在崛起的中央王朝与周边诸国之间,正在上演着一场关乎存亡的深刻互动。
南唐、后蜀、吴越、南汉、荆南,每个政权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应对着这个正在形成的新的天下秩序。
金陵城内,秦淮河上画舫如织。
中主李璟在清凉寺避暑时,依然与冯延巳等词臣唱和往来。
一首《浣溪沙》中细雨梦回鸡塞远的句子,道出了这个文化盛世背后的隐忧。
老将刘仁瞻镇守寿州时,屡次上书请求增兵加固城防。
他在奏疏中痛陈:周主柴荣,英武类于唐太宗。我朝若再沉溺文事,恐将步陈后主后尘。
然而这些忠言都被沉浸在小楼吹彻玉笙寒意境中的李璟置之不理。
南唐的经济依然繁荣。
江西的瓷器、宣城的纸张、歙州的徽墨,通过这些商品贸易,金陵府库岁入不下百万贯。
但军备松弛已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显德四年(957年),周军攻至长江北岸时,南唐水师竟有战船因年久失修而自沉。
成都锦江畔,孟昶命人种植的芙蓉花开正艳。
这个被称作的都会,依然保持着管弦歌舞之多,伎巧百工之富的盛况。
宰相毋昭裔主持刻印的《九经》,成为文化史上的瑰宝。
然而在繁华背后,危机正在累积。
孟昶宠信宦官王昭远,这个自称诸葛亮再世的阉人,竟在朝堂上大言不惭:臣虽无擒龙伏虎之能,然以蜀道之险,纵有百万周军,亦难飞渡。
更令人担忧的是军纪涣散。
驻守剑门的将士,平日多以经商为业,兵器生锈,战马羸弱。
一位老校尉在私信中写道:今之蜀军,见商队则精神抖擞,闻敌情则魂飞魄散。
杭州城内,钱俶正在审阅海塘工程图样。
这位吴越王深知,在这个大争之世,唯有实实在在的民生工程才是立国之本。
他继承祖训善事中国,对后周始终保持臣节。
显德三年(956年),钱俶遣使进贡,贡品中除了传统的丝绸、瓷器外,还有一本精心绘制的《东南水利图》。
柴荣见后感叹:钱王真乃明白人,知朕心意。
吴越的海外贸易达到鼎盛。
明州港内,每年春夏之交,等候出海的商船桅杆如林。
来自高丽的商人记录道:此间市舶司官吏廉洁,交易公平,较之广州犹胜一筹。
发达的贸易带来了丰厚的收入,使得吴越能在保持低赋税的同时,仍能维持强大的水师。
五岭以南,刘鋹在广州自称风流天子。
他宠信波斯女巫,建造媚川都采集珍珠,甚至用珍珠装饰宫殿梁柱。
宦官龚澄枢把持朝政,发明了等酷刑。
但南汉的海外贸易依然活跃。
阿拉伯商人记载:这个都城的富裕令人惊叹,但统治者的残暴也令人恐惧。
地方官员竞相搜刮,一个刺史离任时,光是珍珠就装了十车。
最可悲的是军备废弛。
守卫韶州的军队,士兵使用的还是唐末的兵器,箭矢上的羽毛都已脱落。
当后周使者路过时,守将竟然询问:中原现在还是李姓当皇帝吗?
江陵城中,高保融正在计算着各地的。
这个最小的割据政权,凭借其地处南北要冲的位置,在各大势力间巧妙周旋。
他同时向後周、南唐、后蜀称臣,每年获得的竟然超过赋税收入。
荆南的商业十分发达。
长江上的商船都要在此停靠纳税,高保融对此制定了精细的税则:按船身长度、货物种类、停留时间分别计税。
一个商人赞叹:虽纳税颇多,但明码标价,反较他处更觉公平。
为保平安,高保融对过往军队一律提供粮草。
显德五年(958年),周军过境时,他亲自到军营犒劳,对统帅赵匡胤说:小国寡民,唯求太平。
这种低姿态,使荆南在乱世中得以幸存。
太原城内,刘承钧在契丹支持下苦苦支撑。
这个北汉政权控制着河东一隅,时刻面临后周的威胁。
为求生存,刘承钧对契丹称侄,每年进贡良马千匹。
契丹方面,耶律璟统治下的辽朝正处于时期。
虽然仍保持对中原的压力,但已不如耶律德光时强势。
辽军偶尔南下劫掠,但面对柴荣整顿后的边防,往往无功而返。
显德六年(959年),当柴荣北伐的消息传遍四方时,各国反应各异:
南唐李璟急忙增兵淮河,却不敢主动出击;
后蜀孟昶在成都大做法事,祈求周军失利;
吴越钱俶派水师巡防海疆,静观其变;
南汉刘鋹仍在宫中嬉戏,对此漠不关心;
荆南高保融则准备好劳军物资,随时迎接可能的过境周军。
这个微妙的历史时刻,预示着天下大势即将发生深刻变化。
后周的强势崛起,正在改变维持了半个多世纪的权力平衡。
诸国之中,谁能顺应时势,谁又将被时代淘汰,答案已经渐渐明朗。
当柴荣在幽州城下病倒的消息传出时,有人庆幸,有人惋惜。
但所有人都明白,一个时代的终结已经近在眼前。新的统一浪潮,即将席卷这个分裂了半个多世纪的神州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