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凡尔登的炮火将大地化作焦土,当索姆河的鲜血浸透佛兰德斯的田野,当帝国的皇冠一顶顶坠落在泥泞与革命的火光中,浩渺天榜之前的万朝时空,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混杂着震惊、怜悯、鄙夷与深沉思索的寂静。
那些曾执掌过天下权柄、见证过无数征伐的帝王与领导者们,此刻正以他们各自独特的视角,审视着这场旧大陆的集体自杀。
罗马的屋大维,这位以冷静和务实着称的奥古斯都,凝视着那纵横交错的堑壕线与弥漫的毒气,眉头紧锁。
“这不再是战争。”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这是两个巨人在泥潭中的窒息式角力,军团(Legion)的荣耀、方阵的机动、乃至骑兵的冲击,在这里都失去了意义。”
他转向他的养父,尤利乌斯·凯撒。
“您当年在高卢的围城战与这些连绵数百里的防御工事相比,如同孩童的沙盘游戏。”
凯撒,这位一生都在冒险与机动作战中取得辉煌的统帅,眼中闪烁着困惑与批判的光芒。
“他们失去了战场的主宰权,将军们变成了屠夫账房,只计算着炮弹与生命的消耗,无休止的正面攻击,对抗(against)机枪与铁丝网?这是何等的愚蠢!若是我,必将寻找其侧翼,断其粮道,哪怕绕行千里,也胜过将最勇敢的士兵投入那钢铁的熔炉。”
他无法理解,为何战争的艺术会退化成如此野蛮的数学题。
东方,唐太宗李世民放下手中的《贞观政要》,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看到了凡尔登战役中贝当将军组织的“神圣之路”,这让他想起了维持庞大帝国边疆与运河体系的艰难。
“民为邦本,本国邦宁,如此旷日持久地消耗民力国力,即便获胜,国家也已元气大伤,治国者,当不战而屈人之兵,或以雷霆之势速战速决,这般僵持,实乃下下之策。”
他对战争的理解,始终与“安民”、“止戈”的最终目的紧密相连。
法兰西的太阳王路易十四,在他辉煌的凡尔赛宫镜厅中,感到一阵眩晕。
他赖以维持霸权的“富丽堂皇的战争”,与画卷中呈现的总体战相比,显得如此精致而脆弱。
“全国的工厂都在为前线生产炮弹,所有的妇女儿童都在田间或工厂劳作,报纸和电台统一着民众的思想......这已不再是国王之间的游戏,这是整个民族的生死搏斗。”
他意识到,他那个时代的君主专制,在这样一个需要动员每一个公民的战争怪物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普鲁士的腓特烈大帝,这位以精妙战术和纪律严明的军队着称的“大王”,对德军的初期战术表示了赞赏,尤其是坦能堡的经典包围。
“看,这才是普鲁士军官团的精髓!精确,果断!”
然而,当他看到战争后期德军陷入与对手无异的消耗战时,他摇了摇头。
“施里芬计划是个天才的构想,但也是一场豪赌,当计划失败,他们便迷失了方向,战争,不能仅依赖于一份完美的计划书,更需要战场上随机应变的智慧,而工业力量,已经成为了比将帅气魄更重要的决定因素。”
刚刚经历了色当之辱的拿破仑三世,面色惨白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第二帝国梦想,最终引来了如此可怕的结局吗?
他既有一种病态的、看到预言应验的满足感(“看吧,没有我的统治,情况更糟”),又有一种深切的恐惧。
他喃喃自语:“民族主义......我利用了它,但它最终变成了吞噬一切的火焰。”
而在柏林,透过时空的帷幕,俾斯麦,这位以复杂联盟体系维持欧洲均势的铁血宰相,正发出最严厉的警告。
“我早就说过,巴尔干那些破事,不值得搭上德意志的鲜血!”
他痛心疾首。
“四面树敌,同时与法、俄为敌,甚至将英国推向了对面!外交的失败,需要用百万士兵的生命来弥补,他们忘记了我的箴言:政治是‘可能性的艺术’,而非追求绝对的霸权。”
东方的紫禁城中,年迈的慈禧太后在听闻了战争惨状和俄国革命的消息后,对身旁的光绪皇帝和重臣们冷冷说道。
“瞧见了吧?洋人仗着船坚炮利,如今自相残杀起来,比咱们当年的长毛、拳乱更要狠上十倍,国虽大,好战必亡,他们的什么皇帝、沙皇,眼看就要坐不稳江山了,咱们......得引以为戒。”
这番话中,竟带着一丝隔岸观火的庆幸与深深的警醒。(个人觉得老妖婆以大清的视角来看,都是为了巩固皇权,能力什么的也都不算太差,但换到大国的历史来看,就很丢人、屈辱)
浩渺之音的最终评判:
在众说纷纭之中,那浩渺之音再次响起,为这场跨越时空的讨论定下了基调:
【诸位所见,非止一战,实乃一个时代的终结与另一个时代的开启。】
【帝王将相之个人威权,在民族主义与工业化的双重浪潮前,已然褪色。战争,从宫廷与军队的专利,演变为全民的试炼。胜利,不再仅仅取决于战场上的名将,更取决于工厂的产能、科学的创新、民众的意志与外交的智慧。】
【堑壕与机枪,定义了战争的残酷新维度,它让防御暂时压倒了进攻,使勇气在钢铁面前显得苍白。然而,坦克与飞机的雏形已现,预示着机动与科技将再次夺回王座。】
【更重要的是,旧大陆的秩序于此战中彻底粉碎。四个帝国皇冠落地,源于‘君权神授’的政治合法性被彻底动摇。民族自决的呼声与全新的意识形态,将在战争的废墟上破土而出,重塑整个二十世纪的世界格局。】
【此战之教训,在于警示后人:当技术赋予了人类前所未有的毁灭力量时,任何基于短期算计、傲慢与均势失衡的决策,都可能将整个文明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治国之道,在于平衡力量与智慧,雄心与克制。】
声音渐逝,天榜画卷中,浮现出1918年11月11日停战之时,西线那死寂的战场,以及世界各地既感解脱又充满迷茫的人们。
万朝的帝王与领导者们沉默着,他们知道,他们曾经熟悉并主宰的那个世界,已经随着这四年的硝烟,一去不复返了。
一个新、更加不可预测、也更加波澜壮阔的时代,正揭开它充满挑战的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