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榜画卷流转,将万朝时空的视线牢牢锁定在那位八岁登基的幼主身上。
浩渺之音并未急于颂扬其日后“千古一帝”的伟业,而是以冷静而深邃的笔触,细致勾勒出爱新觉罗·玄烨从登基到亲政这八年间的真实图景。
这段岁月,远非后世想象中圣主天生英明、一帆风顺的序曲,而是一个在权臣阴影、宫廷暗斗与帝国隐忧中艰难成长,充满了妥协、隐忍、学习乃至危机的蛰伏期。
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九(1661年2月7日),紫禁城太和殿。
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悲戚与不安。在先帝顺治驾崩的哀痛尚未散去之际,年仅八岁的玄烨身着不合身的龙袍,在祖母孝庄太皇太后的引导下,履行着繁缛的登基大典。
那“康熙”的年号,寄托着“万民康宁,天下熙盛”的宏大愿景,但压在稚嫩肩头的,却是一个内忧外患、危机四伏的庞大帝国。
南方,以吴三桂为首的三藩势力盘踞数省,形同独立王国,岁耗天下财赋之半;东南沿海,郑成功虽已于前年收复台湾,但其继承者郑经仍奉明正朔,与清廷对峙;西南,南明永历政权虽已流亡缅甸,余波未息;西北,蒙古准噶尔部在雄主噶尔丹的带领下开始崛起,觊觎漠南;东北,沙俄哥萨克侵入黑龙江流域,筑城雅克萨,威胁龙兴之地。
内部,满汉矛盾深刻,民生凋敝,财政拮据,顺治朝留下的并非一个稳固的基业。
而最直接的威胁,则来自顺治遗诏指定的四位辅政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
辅政之初,四大臣尚能遵循誓言,“誓协忠诚,共生死,辅佐政务”,且“不私亲戚,不计怨仇”。
他们鉴于顺治朝前期睿亲王多尔衮专权的教训,以及后期宦官吴良辅的弊政,迅速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如废撤十三衙门,恢复内务府,以满洲近臣管理宫廷事务,试图巩固满洲贵族的集体统治,确保皇权(尽管是幼主)的稳定。
然而,权力的平衡极其脆弱。
四人中,索尼虽位望最高,但年老多病,渐趋保守;遏必隆性情庸懦,常首鼠两端;苏克萨哈因原属多尔衮麾下,后反戈一击,根基不固,且与鳌拜素有嫌隙;唯有鳌拜,凭借其“巴图鲁”勇名,军功赫赫,且广植党羽,势力迅速膨胀,专权跋扈之态日益显露。
年幼的康熙帝,早期的主要生活是在繁重的学业中度过的。
孝庄太皇太后深知教养之功关乎国本,为他精心挑选了师傅,教授满、汉、蒙文与儒家经典。
康熙天资聪颖,学习极为刻苦,“日所读书,必使字字成诵,从来不肯自欺”,五更即起诵读,日暮之后仍复习功课,以致劳咳吐血亦不稍懈。
这种近乎严苛的教育,不仅为他打下了深厚的文化基础,更磨砺了他的意志。
然而,在这勤奋学习的背后,是宫廷中日益紧张的权力氛围。
鳌拜常常无视君臣礼节,在御前“施威震众,高声喝问”,甚至对康熙亲自选定的翰林院官员横加指责,任意罢黜。
更令康熙与孝庄感到警惕的是,鳌拜开始大肆结党营私,打击异己。
他罗织罪名,冤杀内大臣费扬古及其子,籍没家产,仅因其子倭赫在康熙御前当值时的些许“不敬”;他强行圈换土地,在直隶、山东、河南等地推行“镶黄旗与正白旗换地”政策,虽有其历史缘由,但过程专横,不顾民生,大学士兼户部尚书苏纳海、直隶总督朱昌祚、巡抚王登联三人因上疏反对,竟被鳌拜矫旨处以绞刑,家产籍没。
这些事件,赤裸裸地展示了鳌拜藐视皇权、把持朝政的野心。
面对这些,少年康熙表现出超乎年龄的克制与隐忍。
他深知时机未到,羽翼未丰,往往“默然不应”,或仅以温言劝慰,甚至在鳌拜处死苏纳海等人后,还不得不违心地予以认可。
这种隐忍,并非怯懦,而是基于对局势清醒认识的战略蛰伏。
他暗中观察,学习政务,在孝庄太皇太后的指点下,逐渐领悟权力运作的法则。
康熙五年(1666年),一件关乎帝国未来走向的大事发生——康熙大婚。
在孝庄的主持下,四大辅政大臣之首索尼的孙女赫舍里氏被册立为皇后。
这桩婚姻具有明确的政治意图,旨在借助索尼及其家族的力量,平衡日益坐大的鳌拜集团。
果然,大婚之后,康熙对索尼及其子索额图更加倚重。
然而,权力的天平并未因此迅速扭转。
康熙六年(1667年)三月,辅政大臣索尼在病榻上疏,奏请康熙帝遵循顺治十四岁亲政的先例,择吉亲政。
此举无疑是对鳌拜擅权的间接反击。是年七月,康熙帝御太和殿,举行亲政大典,诏告天下。
然而,亲政并非权力的自然交接。
鳌拜集团依然把持着批红大权与部分议政王大臣会议的主导权,许多政令仍需经过他们,亲政在很大程度上徒具形式。
更为激烈的冲突随即爆发。
苏克萨哈深知自身处境危险,在康熙亲政后不久,上疏请求“往守先皇帝陵寝,俾如线余息,得以生全”,意图急流勇退,保全性命。
这本是以退为进之策,意在迫使同样身为辅臣的鳌拜、遏必隆一并辞职,还政于帝。
然而,这触动了鳌拜最敏感的神经。
鳌拜与其党羽大学士班布尔善等罗织苏克萨哈“怀抱奸诈”、“存蓄异心”等二十四条大罪,奏请将苏克萨哈及其子孙、兄弟、族人,无论已否成年,皆凌迟处死。
康熙帝深知此为冤狱,“坚不允所请”。
但鳌拜“攘臂上前,强奏累日”,气势汹汹,最终迫使年轻的皇帝做出了痛苦的妥协。
苏克萨哈被处以绞刑,其子孙等俱斩,家产籍没,族人亦遭牵连。
这是康熙亲政初期遭遇的最沉重打击,他亲眼目睹了辅政大臣的残酷内斗和鳌拜的嚣张气焰,也更加坚定了清除权臣的决心。
苏克萨哈之死,标志着康熙与鳌拜的矛盾已公开化、白热化。
鳌拜更加肆无忌惮,其党羽遍布内外, “一切政事,先于私家议定,然后施行”,甚至有人窥探康熙起居,形同监视。
此时的康熙,表面上对鳌拜更加优容,晋其为太师,其子那摩佛获殊荣,以麻痹其心。
暗地里,一场精心策划的夺权行动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他不再依赖原有的满洲权贵体系,而是另辟蹊径,挑选了一批与其年龄相仿、忠诚可靠的满洲上三旗子弟,如索额图、明珠以及佟国维、佟国纲等外戚家族的年轻成员,以在宫中陪伴“扑击之戏”(摔跤)为名,组织起一支只听命于自己的亲信卫队——善扑营。
这些少年侍卫在宫中终日演练布库(摔跤),看似嬉戏,实则为擒拿鳌拜做着最后的准备。
同时,康熙暗中部署,以各种名义将鳌拜的亲信党羽如兵部尚书噶褚哈、工部尚书济世等陆续派往外地,以削弱其朝中羽翼。
他对鳌拜可能掌握的军事力量也进行了周密考量,确保行动时京畿驻军不致生变。
这一切准备,都在鳌拜的眼皮底下进行,因其见康熙年纪尚轻,终日与一群少年嬉戏,愈发轻视,未加防备。
康熙八年(1669年)五月十六日,时机成熟。
康熙帝先在宫中单独召见鳌拜。
鳌拜一如往常,坦然入宫。
当其步入武英殿,康熙厉声斥责其结党专权、欺君枉法之罪。
鳌拜尚自倔强,康熙便命早已埋伏好的善扑营少年侍卫一拥而上。
鳌拜虽为沙场宿将,猝不及防之下,终被这群训练有素的少年擒获。
康熙当即下令,命议政王大臣等严勘鳌拜及其党羽之罪。
议政王大臣会议议定鳌拜大罪三十条,请族诛。
康熙帝考虑到鳌拜往昔战功及其在满洲旧臣中的影响,加之其并无明显的篡逆实据(如调动军队等),展现了政治上的成熟与宽仁,最终裁定:革职,籍没,拘禁,其子那摩佛亦免死拘禁。
其党羽主要人物如班布尔善、济世、噶褚哈等则被处死。
一场看似铁板一块的权臣集团,在少年皇帝精心策划的雷霆一击下,顷刻瓦解。
至此,时年十六岁的康熙帝才真正将最高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结束了长达八年的辅政时期。
天榜画卷清晰展现了这八年的复杂性:它既是康熙在政治风浪中学习、观察、隐忍、成长的八年,也是权臣跋扈、政治冤狱、制度弊端暴露的八年。
康熙的早期教育塑造了他的学识与品格,宫廷的险恶环境磨砺了他的心性与权谋,而最终智擒鳌拜,则初步展现了他果决、周密、善于用人且懂得把握时机的政治手腕。
然而,这段经历也必然在他心中留下了对权臣、对结党、对满洲内部矛盾的深刻警醒,对其日后施政风格产生了深远影响。
清除鳌拜,只是他漫长帝王生涯的第一个挑战。
摆在这位年轻君主面前的,是依然严峻的帝国局势:三藩、台湾、准噶尔、沙俄......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万朝时空的观者们,目睹这少年天子于深宫之中运筹帷幄、一击制胜的胆略与智慧,无不为之心折,亦更加期待他亲掌权柄后,将如何挥洒其雄才大略,开启那被后世传颂的“康熙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