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引古殿的巨石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将那片自成天地的肃穆空间隔绝。林轩与苏璃重新立于那片被称为“法则坟场”的破碎星域之中,手中那枚透明令牌光泽内敛,与古殿的联系却并未断绝,仿佛一个沉默的坐标,亦或是一个有待激活的信标。
“三垣”给予的信息庞大而零碎,如同散落的拼图。星图标注的区域光怪陆离,有被称为“咒文死域”的、弥漫着永恒恶毒诅咒的星云;有“逻辑迷宫”、空间结构遵循某种诡异数学规律不断变化的界域;更有“概念废墟”,那里连物质与能量的定义都变得模糊,唯有纯粹的“意念”在碰撞、湮灭。
而关于“遗民”与“反抗者”的记载更是语焉不详,只提及了几个似是而非的名号与极其模糊的活动区域,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前路漫漫,步步杀机。”苏璃轻语,眸中星辉扫过星图中那些令人心悸的标记。她的“星曦”灵体对混乱与秩序尤为敏感,能隐约感知到那些区域散发出的不祥与扭曲。
“但亦有无限可能。”林轩接口,目光沉静。他的“存在”法则让他更能适应这种极端环境,甚至隐隐觉得,这片坟场正是磨砺自身、印证大道的最佳熔炉。“先从最近的‘标识’区域开始。”
他们选定了星图边缘一个被标记为“低语星环”的区域。据“三垣”零碎信息提及,那里曾是一个精擅灵魂共鸣与意念传导的文明陨落之地,其残留的法则碎片偶尔会吸引一些寻求特殊灵魂力量的“遗民”或“拾荒者”。
两人化作流光,沿着星图指引,在破碎的星辰残骸与扭曲的空间褶皱间穿梭。越是远离接引古殿,周围的法则环境越发混乱狂暴,有时甚至需要林轩强行以领域开路,才能保证不被突然出现的空间断层或法则风暴吞噬。
数日后,一片奇异的景象映入感知。
那是由无数细碎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星辰尘埃构成的巨大环带,缓缓围绕着一颗早已熄灭、只剩下漆黑核心的死亡恒星旋转。星环内部,并非寂静,而是弥漫着一种无处不在的、如同亿万生灵窃窃私语般的嘈杂低鸣。这低鸣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意念碎片,充满了迷茫、哀伤、以及某种未散的执念。
“此地……神魂压迫极强。”苏璃微微蹙眉,周身淡金星光自然流淌,将那无孔不入的低语意念隔绝在外,并隐隐将其中的负面情绪净化。她的“星曦净土”在此地发挥了重要作用。
林轩点头,他的灰色领域虽不惧这种神魂冲击,但也感到些许滞涩。“小心,有‘东西’在注视我们。”
他的感知远超同侪,能察觉到在那些磷光尘埃的深处,有几道隐匿极深、带着审视与贪婪的意念,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
两人放缓速度,谨慎地深入星环。沿途,他们看到了一些奇特的景象:有完全由凝固的悲伤情绪构成的透明冰川;有不断重复着某个文明最后庆典画面的光影回廊;甚至有一片区域,漂浮着无数被封在晶石中的、保持着惊骇表情的灵魂残影……
这里的一切,都铭刻着死亡与不甘。
突然,前方那嘈杂的低语声中,混入了一丝截然不同的韵律——那是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笛音。
笛音空灵、悠远,带着一种安抚与引导的意蕴,竟能在这混乱的意念海洋中,开辟出一小片相对宁静的区域。
两人循着笛音望去,只见在数块巨大的、如同墓碑般的破碎行星核之间,漂浮着一座小小的、由某种暗色木质与不明金属构筑的浮空平台。平台上,坐着一位身着破烂灰袍、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他正低头吹奏着一支骨白色的短笛。
而在平台周围,竟围绕着十几道模糊的、由纯粹灵魂能量构成的虚影。这些虚影原本充满了狂暴与痛苦,但在那笛音的抚慰下,竟渐渐变得平和,甚至对着吹笛人做出躬身行礼的姿态,随后才缓缓消散在磷光尘埃中,仿佛得到了解脱。
“灵魂摆渡人?”苏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在这等凶戾之地,竟有人行此善举?
林轩目光却更加锐利,他注意到,每当一个灵魂虚影消散,都会有一丝极其精纯的灵魂本源之力,被那骨笛悄然吸收。而吹笛人身上那破旧的灰袍,看似普通,实则流转着一种隔绝探查、混淆感知的诡异法则。
“是‘遗民’,而且……不简单。”林轩传音道,“他在收集灵魂本源,那笛音既是超度,也是……诱饵和工具。”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吹笛人停下了笛声,缓缓抬起头。灰袍的兜帽下,并非人脸,而是一团不断旋转的、由无数细密符文构成的幽光。他“看”向林轩与苏璃的方向,幽光闪烁,发出一种沙哑、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声音,用的是一种古老的宇宙通用语变体:
“新来的‘种子’?气息很独特……混沌与秩序的共生体,还有‘曦’的味道……真是罕见的组合。”
他顿了顿,骨笛在指尖转动:“能走到这里,看来‘三垣’那三个老家伙对你们评价不低。不过,‘低语星环’是我的猎场。这里的‘残响’,都是我的资粮。”
话音未落,周围那原本被笛音安抚下去的嘈杂低语,骤然变得尖锐、狂暴起来!无数意念碎片如同受到指挥的军队,汇聚成一股灰黑色的精神风暴,朝着林轩与苏璃猛扑过来!风暴之中,更是夹杂着几道凝实无比、散发着凶戾气息的星骸怨灵,它们是被吹笛人长期操控、早已失去自我意识的强大傀儡!
“小心,这风暴能侵蚀神魂,污浊法则!”苏璃清叱一声,双手在胸前结印,淡金色的“星辉净土”骤然扩张,如同一个透明的光罩将两人护住。风暴冲击在光罩上,发出刺耳的嗤嗤声,那些负面意念与怨毒情绪如同污秽的墨汁,试图污染纯净的星辉,却被那极致的秩序之力不断净化、排斥。
而林轩,面对那几只扑来的星骸怨灵,甚至没有动用领域。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向前踏出一步,周身那内敛的灰色光芒微微一闪。
“聒噪。”
言出法随!并非宏大的宣言,而是基于自身“存在”法则的绝对判定!
那几只堪比化神后期的星骸怨灵,扑击的动作猛然僵在半空,它们那由怨念与破碎法则构成的身体,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纸张,从内部开始燃烧起灰色的火焰,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在瞬息间化作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
吹笛人兜帽下的符文幽光剧烈地闪烁了一下,显露出其内心的震动。他显然没料到林轩的手段如此霸道直接,近乎言出法随,抹消存在!
“好手段!”吹笛人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与更深的贪婪,“如此精纯的‘存在’本源……比这些残响美味多了!”
他猛地将骨笛凑到嘴边,这一次吹奏出的,不再是安抚之音,而是尖锐、刺耳、仿佛能直接撕裂灵魂的摄魂之音!
笛音化作无数无形的利刃,绕过苏璃的星辉净土,直接攻击两人的神魂核心!同时,他身下的浮空平台符文大亮,整个“低语星环”的磷光尘埃都开始暴动,如同受到君王召唤的臣民,汇聚成一条条巨大的、由意念和尘埃构成的触手,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
“冥顽不灵。”林轩眼神一冷,正要全力出手。
就在这时,苏璃却上前一步,拦住了他。她看向那吹笛人,眸中星辉流转,带着一种洞彻本质的宁静。
“你的笛声,充满了矛盾。既有超度之慈悲,亦有掠夺之贪婪。你的灵魂,早已在无尽岁月的收割中,迷失了方向。”
她抬起手,并非攻击,而是轻轻拂过虚空,如同抚琴。
“聆听……星曦的安魂曲。”
没有乐器,没有音符。但以她为中心,一股更加纯粹、更加浩瀚、蕴含着“曦”文明对生命最终关怀与宇宙和谐秩序的意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这意蕴并非对抗那摄魂笛音,而是……包容与覆盖!
那尖锐的笛音在这浩瀚安魂的意蕴中,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虽激起涟漪,却迅速被同化、消弭。而那些狂暴的意念触手,在接触到这星曦安魂曲时,其内部的怨念与痛苦仿佛得到了真正的抚慰与净化,开始自行瓦解,重新化为纯净的磷光尘埃,不再受吹笛人操控!
吹笛人身体剧震,骨笛发出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惊骇:“不……不可能!这是什么力量?!竟能直接净化‘源初怨念’?!”
他的力量根基,在于操控和利用这些灵魂残响与怨念。而苏璃的“星曦”之力,恰恰是其克星!并非以力破巧,而是从根本上瓦解其力量来源!
林轩见状,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吹笛人面前,灰色的手掌直接穿透了那层符文幽光的防御,按在了其胸膛之上。
“掠夺众生而苟活,其道已歪。你的‘存在’,于此终结。”
霸道绝伦的“存在”法则之力涌入吹笛人体内,并非摧毁,而是直接否定其存在的根基!
吹笛人发出一声凄厉而不甘的尖啸,整个身体连同那支骨笛,如同被橡皮擦去的字迹,迅速变得透明、虚无,最终彻底消散在星环之中。只留下一小团精纯无比、却再无意识的灵魂本源,被林轩随手收起。
星环重新恢复了那种无意识的嘈杂低语,但其中蕴含的狂暴与恶意,似乎因吹笛人的消失而减弱了几分。
苏璃收起安魂意蕴,来到林轩身边,看着那吹笛人消失的地方,轻轻一叹:“可悲之人。”
林轩神色平静:“坟场之中,此类‘遗民’恐不在少数。为求存,早已抛弃过往,堕入歧途。”
他目光扫过这片“低语星环”,感受着其中依旧磅礴却无主的灵魂能量:“此地,或可作为一个临时的资源点。你的星曦之力,似乎能有效利用这些残响。”
苏璃点头:“嗯,净化后的灵魂本源,对我稳固境界、理解不同文明的情感烙印颇有裨益。”
两人正交流间,林轩忽然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星环深处。在那里,一道极其隐晦、却带着明显审视与记录的意念波动,如同受惊的飞鸟,一闪而逝,迅速远遁。
“看来,我们被‘观测者议会’盯上了。”林轩眼神微冷。
苏璃也感知到了那道意念,秀眉微蹙:“动作好快。”
“无妨。”林轩收回目光,语气淡然,“既然选择了‘逆伐’,便注定要与它们为敌。这只是开始。”
他看向手中那枚来自古殿的令牌,其上一道细微的纹路悄然亮起,指向了星图上下一个被标记的区域——那里,被称为“机械废渊”。
“走吧,让我们看看,这片‘法则坟场’,还能给我们带来多少‘惊喜’。”
双星再次启程,身影没入无尽的磷光尘埃与灵魂低语之中。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道模糊的、由纯粹数据流构成的虚影,悄然出现在他们刚才交战的位置,记录下最后的数据,随即如同融入水面般消失不见。
坟场的阴影之下,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时刻都在转换。而林轩与苏璃的闯入,正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必将激起千层浪,引动更多隐匿的存在,登上这“逆伐”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