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御花园的银杏叶落了满地金黄,后宫的氛围却并未随这景致变得平和。
自那日景仁宫请安,甄嬛当众让皇后难堪后,后宫的风向就悄然变了。
从前总是卫蓁蓁与皇后针锋相对的局面,如今却悄然变成了皇后与甄嬛之间的暗流涌动。
景仁宫的晨昏定省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承乾宫内,甄嬛正对着铜镜梳妆,崔槿汐为她簪上一支银鎏金穿花丝步摇,流苏轻晃,映得她眉眼愈发精致。
“娘娘,今日皇上翻了您的绿头牌,还特意让人送来熟透的洞庭蜜橘,说是给您尝个鲜。”
崔槿汐语气带着几分欣喜,这几日皇上频繁驾临承乾宫,甄嬛的恩宠肉眼可见地浓了起来。
甄嬛却只是淡淡 “嗯” 了一声,指尖抚过镜中自己的脸庞,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如今的恩宠,来的真有些讽刺。
这次小产,她自然是怨皇上的。
怨他明知小产真相,却碍于前朝的势力,对皇后的行径进行遮掩。
怨他用一个嫔位,就想抹平她失去孩子的痛苦。
那日她甚至走到了养心殿外,想当面质问皇上。
可指尖触到殿门的瞬间,她又硬生生退了回来。
她不能闹,一旦失了分寸,不仅报不了仇,还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槿汐,” 甄嬛忽然开口,“把那件月白软缎的常服找出来,今日见皇上,不必穿得太张扬。”
她要的不是一时的恩宠,而是让皇上彻底记挂她、信任她。
待日后时机成熟,才能让皇后“还债”。
之后的日子里,甄嬛愈发懂得 “隐忍” 二字。
她不再像从前那般锋芒毕露,面对皇上时,总是温柔小意,陪他看书、替他解忧。
惹得皇上愈发觉得亏欠她。
可到了请安之日时,她却半点不让皇后。
皇后说“后宫需节俭”,她便接“皇上昨日还说要给各宫添些冬衣,正是圣上恩泽广布,怜惜宫人不易。”
皇后说 “莞嫔身子弱,该多歇息”,她便笑着说 “臣妾能有今日,全靠皇后娘娘照拂,若是连请安都不来,倒显得臣妾不懂规矩了”。
后宫嫔妃们看在眼里,有的暗自站队,有的则隔岸观火。
而皇上对此心知肚明,却始终选择视而不见 。
经历章弥一事,他对皇后早已心生厌烦。
甄嬛与皇后在请安时的机锋,他并非不知,只是乐见其相互牵制,故而选择静观其变。
这日请安刚过,皇后正坐在景仁宫主位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剪秋在一旁为她捏着肩。
“娘娘,这莞嫔近来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今日竟还敢当着众人的面,暗指您‘管太多’,简直是以下犯上!”
皇后闭着眼,眼底满是冷意:“她不过是仗着皇上的宠信,且由她去。这宫里的风,向来是瞬息万变的。”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清楚,皇上对她的疏离越来越明显,若再这么下去,景仁宫的地位迟早会动摇。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清晰的通传:“竹息姑姑到 ——”
皇后眼帘缓缓抬起,朝剪秋递去一个眼神。
剪秋会意,快步走至殿门处,朝竹息含笑颔首:“姑姑来了,太后娘娘凤体安康?”
竹息走进殿内,神色平静地说道:“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请您即刻去寿康宫一趟,说是有要事与您商议。”
皇后闻言,搭在扶手上的指节不着痕迹地松了三分。
连日来萦绕在眉宇间的沉郁,似被一阵无形的风吹散了些许。
她早料到,后宫的闲话传得沸沸扬扬,太后绝不会坐视不管。
毕竟她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太后为了家族荣耀,定会出面帮她压制甄嬛。
如今皇上对她心存芥蒂,有太后撑腰,才能让她稳住阵脚。
“有劳竹息姑姑,本宫这就随你去。” 皇后噙着笑意地说着。
可刚踏入寿康宫,皇后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殿内静得可怕,太后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物件,正低头细细端详,连她进来行礼,都未曾抬头看一眼。
“皇额娘吉祥。”
皇后半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可太后依旧没有回应,只有指尖摩挲物件的细微声响,在殿内格外清晰。
皇后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一丝慌乱爬上心头。
她知道太后素来护着她,为了乌拉那拉氏,绝不会让她出事。
可今日这般冷漠,却让她摸不透太后的心思。
她半跪在地上,膝盖渐渐发麻,却不敢起身,只能强装镇定,等着太后开口。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太后才缓缓抬眼,给了竹息一个眼神。
竹息立刻上前,伸手将皇后扶起:“皇后娘娘快起来吧,太后娘娘只是在看些旧物,没留意您进来。”
皇后站起身,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太后手中的物件上 —— 那是一块黑色的腰牌,边缘刻着精致的云纹,只是离得远,看不清上面的字。
她强压下心中的好奇,笑着说道:“不知皇额娘今日唤儿臣来,有何事吩咐?”
太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示意竹息:“把东西给皇后看看。”
竹息捧着腰牌走到皇后面前,递了过去。
皇后伸手接过,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牌面,目光落在那两个刻得深深的字上时,身子猛地一僵,手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那上面刻着的,赫然是 “章弥” 二字!
这是章弥的腰牌!
章弥死后,他的所有物件都该被内务府收走销毁,怎么会出现在太后手里?
皇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将腰牌递还给竹息,脸上挤出一抹从容的笑容,仿佛方才的慌乱从未出现过:“皇额娘,章弥已经死了,您怎么还留着他的腰牌?莫不是忘了让人处理?”
她故意装糊涂,想看看太后的反应。
太后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失望,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才缓缓开口:“忘了处理?哀家倒想问问你,章弥到底是为皇室效力,还是单单只为皇后你一人效力?”
一句话,像惊雷般炸在皇后耳边,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指尖紧紧攥着帕子,指节泛白 —— 太后竟知道了?!
“皇额娘……”她还想辩解,太后却将茶盏重重一搁,瓷器与桌面相撞的脆响让她浑身一颤。
“够了!”太后目光如炬,直直刺向她,“你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真当哀家看不明白?莫不是要让这后宫嫔妃一个个都绝了子嗣,你才甘心!”
皇后脸色霎时惨白如纸。她提起袍摆,缓缓屈膝:“太后恕罪!”
太后冷眼瞧着皇后请罪的模样,冷哼一声:“不敢?莞嫔这一胎已经折了。这次是哀家暗中周旋,才将事情压了下去。可你要明白——”她声音陡然转厉,“那是哀家的亲皇孙!”
皇后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只能感觉到太后凌厉的目光如实质般压在她背上。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太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若再有下次,便是哀家也护不住你。你好自为之。”
皇后垂着头,紧握的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红痕。